“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机会离开!”
看着关中勋爵的群情激奋,韦承庆对着侄子韦玄贞招招手,默默退到一旁。
韦玄贞却也被情绪感染了,恨恨地道:“李守节未免过于狂妄,窦氏再是不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强加羞辱,更是轻视我等,此事若不给说法,难道以后我京兆韦氏也得仰陇西李氏鼻息?”
韦承庆道:“目前还都是窦怀贞一面之词,不可轻信,等李郡公醒来后,再看也不迟。”
韦玄贞皱眉道:“叔父的意思是,窦怀贞污蔑李守节?窦氏已是大不如前,若是再出这等事,那就彻底声名狼藉了……”
韦承庆摇头:“老夫也挺奇怪,窦怀贞确实没必要故作挑拨,但无论如何,真与陇西李氏翻脸的话,想要对付那个人就难了。”
韦贞玄终究没忍住:“李元芳就李元芳,难道叔父也畏惧他?”
韦承庆脸色微变,拂袖道:“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岂是畏惧……无论如何,我们留下已无大用,速速走吧!”
韦贞玄不太愿意,毕竟这个时候离去,有缺乏担当的嫌疑,但他还是拗不过自家长辈,只能往边上走去。
不过就在这时,前院已经传来通报:“丹阳郡公府来人了!丹阳郡公府来人了!”
关内子弟呼啦一下迎上去,李敬猷甚至亲自搀扶着窦怀贞,以示坚持的支持态度,往前院迎去。
韦承庆暗叹一口气,这个时候如果从侧门离开,那就真的是京兆韦氏畏惧陇西李氏了,不得不道:“我们也过去吧!”
众人挟着怒意,气冲冲地往前院赶。
远远见到的却不是李守节的家人,而是一道绯袍身影,大踏步地往这里走来。
李敬猷脚步一顿,下意识低呼道:“不好,怎是这气盛高傲的家伙前来?”
能被心高气傲的李敬猷评价为气盛高傲,可想而知是什么样的人。
窦怀贞看过去,呼吸也不禁一屏:“御史中丞李昭德?是了,他也出自陇西李氏的丹杨房,没想到丹阳郡公府,能请他出面……”
李昭德步伐很快,一袭绯袍在他的身上,竟有种侵略如火的感觉,先一步来到院前立住,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扫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守节人呢?”
左右的目光都往李敬猷这边看来,他稍稍吞咽了一口唾沫,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原来是李中丞,丹阳郡公正在堂内休息,此事我等正要查个是非黑白……”
他刚刚开了个头,李昭德已经打断:“你这浪荡闲人也配与我说话?你兄长呢,让他出来,他至少还有英国公之位,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我听他解释!”
李敬猷面孔陡然涨红,他身旁站着弘农杨氏的族老杨嘉宾,抚着白须责怪道:“英国公被内卫惊吓,正在后宅修养,李三郎切莫咄咄逼人!”
李昭德愈发不耐:“三郎也是你这田舍翁配喊的?站到一边去!”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但这位确实是这样的人。
同样是出身陇西李氏丹杨房,李昭德的家世比起李靖那一脉还要好,从北魏一直显赫至今,每一代都有高官权贵,他却是不靠蒙荫,科举入仕,从底层做起,一步步升官,傲气十足。
在李昭德眼中,朝堂基本分两种人:
家世好,能力不够的,那是浪荡闲人,纨绔子。
能力好,家世不够的,那就是田舍翁,乡巴佬。
最后家世又好,能力又够的,比之他如何?
反正满朝臣子李昭德都不太看得顺眼,偏偏工作能力极强,没几个人敢跟他作对,才有评价“刚愎有余,恭宽不足,非谋身之道”。
历史上这位堪称武周一朝最刚烈的宰相,武承嗣让门客在民间造势,立自己为太子,他二话不说将门客在大庭广众下杖毙,然后向武则天提出“自古有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乎”的劝诫,这是在狄仁杰之前的,武承嗣大恨,想要诬告,武则天的回答则是李昭德能“代我劳苦,非汝所及也”。
武则天驭下一直十分理智,哪些人有用,哪些人无能,都一清二楚,所以她那样折腾,国家虽然动荡,百姓虽然过得很苦,却又因为重用了一批能臣为其兜底,能让百姓不至于完全活不下去,群臣不至于完全接受不了,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通过不断降低别人的底线,来扩大自身的权势。
当然,武则天的刻薄寡恩比起李治更甚,李昭德以为自己能力强,神皇就会一直用他,结果朝局彻底稳定,他变得可有可无后,就被卸磨杀驴,与来俊臣几乎同时问斩,结束了酷吏时代,然后狄仁杰复相,君臣之间维持起了更加默契的平衡。
对于君来说,天下人才济济,任其选拔,自然没有不可替代的臣子,李昭德历史上没懂,如今年纪更轻,锋芒更盛,开口就是对脸狂抽。
如今的弘农杨氏乃是攀附,出身并没有那么高贵,也是世家中的热知识了,大家心照不宣,但还从未当面骂过田舍翁,杨嘉宾先是愣住,然后醒悟过来,哆哆嗦嗦地道:“李昭德,你安敢如此对待长辈!”
李昭德睨视他一眼:“无官无职,年岁虚长之流,你又是何人的长辈?”
杨嘉宾气得身体都发抖了:“你……你……”
李昭德反倒更加不悦,对着众人斥道:“守节是应约赴宴而至,如今你们竟让他出了大事,郡公府中的老夫人最爱这个嫡孙,如今已经晕厥,她老人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在场的一个也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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