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把那酒杯接过,口中并不说话,只将酒一饮而尽,手中把玩着那一个空杯,低着头,也不吃菜,只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胡月娘见状,一时也拿不定对方想法,琢磨了片刻,便把交椅往一旁挪了挪,问道:“公子因得何事如此伤怀?却是莫要伤了身体,科考三年一回,今科不中,还有明科,您这般才气,又如此年轻,如何等不得三年?您这个样子,月娘见了,心中……着实沉甸甸的,也不晓得该要如何才好……”
杨义府摇了摇头,道:“同科考无关,乃是我家中私事……”
胡月娘犹豫了片刻,右手中提着酒壶,想要给杨义府面前的空酒杯斟酒。
那酒杯被杨义府拿在手中,半斜着杯身,并不方便倒酒。
胡月娘便伸出左手,将那杯子扶住了。
两人一人握着杯身下头,一人扶着杯身上头,力道自然使得不是同一个方向。
那小小一个空酒杯,虽不过两三寸的大小,也是有些脾气的,哪里肯叫两个人的手在它身上乱来,很快就“咚”地一声,躺倒在了桌面上。
胡月娘一下没扶稳,那纤纤玉手便碰到了杨义府的手掌中,刚倒进去的半杯子酒也洒了两人一手。
她“呀”了一声,也顾不得旁的,连忙将手收了回来,脸上满面通红,转头一看,却见一旁坐着个老妇,便回头问杨义府道:“公子今日来得这般早,却是不晓得吃了饭未曾?”
杨义府摇了摇头,十分应景地接道:“实在没有胃口。”
胡月娘面上却是要紧地很,忙道:“再如何没有胃口,却是不能不吃呀!若是伤了身,又当如何?公子在京城没有长辈看护,便如此糟蹋自己,着实……着实不妥当!”
一面说,一面转头对着座上的老妇道:“娘,家中厨房里头可是还有什么肉菜?”
那老妇忙应道:“日前公子叫人送来的半片鹿还未曾吃完,那鹿血也在,又有一只活鸡,另有些旁的蛤蜊、螃蟹……”
又道:“我去煮个锅子过来罢!”
说着把手在衣摆擦了擦,站起身来便要朝厨房走。
杨义府图的从来只是年轻的这一个美人,至于她娘,不过当个打扫的粗使下人而已,从来不放在眼中,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一句,只由着她去了。
那老妇也乖觉,才走得出去,便将门轻轻一掩,剩下自家女儿同杨义府在里头。
待得人走远了,胡月娘方才道:“公子家事,论理不该月娘插嘴……只是月娘得您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旁的事情帮不上忙,倒也罢了,这等家中事务,若不是厉害的,却是不妨说出来,纵然月娘想不出法子,好歹也能开解几句,好过您这一处闷在心里头。”
一面说,却是把手中帕子轻轻放在杨义府手中,隔着一张帕子给他擦干净手中酒水。
杨义府今次本来心中十分郁闷,被她这样一撩拨,倒也把烦恼事抛在了脑后,只想着如今先松快松快,便把事情半真半假地说了。
他叹一口气,道:“得不得进士,对我来说也不是顶顶要紧,我家中本是行商,只要生意做好了,旁的东西以后再说便罢……只是我爹……他而今管着家中产业,做事情却是好不晓得变通,也不肯将东西交于给我,我家本是各项买卖都做得一些,有几个对家,样样都要过来插一脚,也资财雄厚,不好同他几家硬斗……我想着在后头用些计策,只我爹……食古不化,半点也不肯,只肯照着从前行事……”
胡月娘举着筷子给杨义府夹了一片肉在碗里,却是道:“长辈年纪大了,往往有时候转不过来,只是辛苦了公子,一面还要在下头做事,一面还要顶着上头的胡乱指使……”
这便顺着杨义府给的杆子往上爬了起来。
她在此处善解人意地相劝,又劝菜,又劝酒,杨义府却是并不敢多喝。
他寻这胡月娘,虽然只是为了偷腥,可到底还是个风雅士人,哪里肯学那等坊市间苟合的寻常人一般随意勾搭将就,便每日过来或吃饭,或坐一坐,花了许多心思,要好生享受这等得手过程的美妙滋味。
两个月下来,两人早郎情妾意,只差临门一脚而已。
他品度着这般睡下去,才是真的有滋有味,并不似去那勾栏院中寻个迎来送往的妓伶。
今日杨义府点了卯,寻个机会出得来,一来是估摸着差不多到火候了,二来却是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他憋了大半年,当中虽然也有偶尔出去打野食,到底匆忙,也不尽兴,又摆了一块肥肉在面前大两月,也不能吃,却又能闻一闻味道,实在是有些扛不住,有心要把事情给做了。
只是若是酒喝多了,一来下午还要回衙门点卯,二来晚间回府,家中那一个腹中月份正大,鼻子灵得很,便是洗浴过后,那酒味依旧难以瞒过。
杨义府便只简单喝了几杯,又与胡月娘坐着吃了一回菜。
过得不久,外头却是有人敲门,原是那老妇抱得一个大食盆进来,将里头许多吃食摆在桌上,笑道:“公子且先吃着,后头正要炖一锅子鹿肉,还要烤半片来,便是做得快,也要一二个时辰,且先与月娘在此处坐着,待我慢慢去做来,夜饭也在此处吃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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