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那云山越来越亮,整片弱水沸腾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水下现出火光……仿佛是海底有火山要喷发出来。”
“这些手段,该是天人们的手段。可所用的力量却是实打实的灵力——我在弱水中两千年,头一次在这里见识到这样强大的灵力——几乎用不着体察,肉眼就能看得见它们的走向!该是龙岛自水中、地下吸取灵力,再将那灵力注入云山当中。”
“我先前说过,那一道光里的力量强大无比……叫我这玄境都觉得自己只是一粒尘埃而已。可是这样的光,往云山当中整整灌注了一个时辰啊……”万年老祖低声叹息道,“就是如今的太上之力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也不过是蝼蚁一般吧。我虽说天人是人、是比咱们强大些的人……但也的确强大太多了。”
叹息这么一声,他略沉默了一会儿。
李云心的脸上亦现出凝重之色,仿佛对于他的感慨感同身受。
但实际上心里想的和万年老祖所感叹的,完全不是一码子事。
万年老祖虽然活得久、见得多,却始终摆脱不了这个世界的思维模式的局限。这种局限,不是什么“天赋异禀”或者“岁月长久”就能够解决的了。
他们习惯于“个体的力量”——从意境到玄境乃至太上,每一个个体都拥有强大的力量。虽说也会借助工具,但无论思维方式还是使用方式都原始得不能再原始。修行人自身力量越强大,就越不可能去走“假借外物”这条路。
可人力终究是有极限的。借助外物也终究要省劲儿得多。
无论在李云心那个世界还是谢生那个世界,哪怕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可能都会晓得“啪,一枪打死你”这种话。这意味着即便是这样的稚子,也知道并且习惯这种“假借外物”的方式。那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因而万年老祖见到那种力量的时候,心中生出的波澜是李云心这类人极难体会的。他只会想“是什么样的存在拥有如此伟力”,而不大可能去想是否还有另一种可能——其实那力量并非人力,而是借助了工具的力量。
便好比古时的人见到天空中出现一个飞来飞去的光影,第一个念头便想或许是神仙。可李云心那个时代的人,第一个念头该是“或许是不明飞行物”吧。
李云心不能对他当时的心情感同身受,却可以通过这些逻辑思维方式侧面地理解。
因而在这位万年老祖短时间之内第二次感慨“天人”所拥有的“强大力量”时,他便觉得老头子所说的这些话的可信度又高了一点儿。
一个人的野心不是没有极限与尽头的。当他意识到自己在面对某种完全无法与之抗衡的力量时,放弃便成了明智的选择。所以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决定不参与到天人的事情里来,打算只管“人间事”了吧。
李云心往前倾身,看着老者的幻象:“老祖的意思是说——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蓬莱、瀛洲、方壶三岛,通过某种方式从虚空里召唤出了龙岛。然后龙岛、蓬莱、瀛洲、方壶这四岛。又从弱水当中吸取力量,把这力量灌注到云山当中。”
“是,正是如此的。”
“那么后来云山怎么样了?你看见了什么?”
“我正要说到这里。”万年老祖郑重地看着李云心,“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云山已经亮到了不可逼视的地步。那时候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眼睛里除了白光是什么都瞧不见的——就仿佛,日头直接照进你的眼睛里。”
“我觉得不能再这样看下去。此地灵气强大如斯……如果再过一个时辰,怕是我即便在弱水里,这身躯也要被灵力撑爆了。但正打算冒险离岛的时候,白光忽然消散了。先前是夜里——惊涛骇浪,然后变得亮如白昼。可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什么声响、光亮、浪头,全都没了。”
“整片海面上,就只剩下龙岛——被蓬莱、瀛洲、方壶围在中间儿。”
“剩下云山——和龙岛之间有一条细细的光线连着。”
“水面上平得像镜子,一丝风一丝浪都没有。”
“我疑心是事情结束了。觉得毕竟是天人的手段,我什么都瞧不出,乃是题中应有之意的。于是往天上看了看。结果发现天上有点儿不同寻常。刚才一番惊涛骇浪,天上有些雾蒙蒙。该是弱水里的水汽被蒸上极高空去,变成了一层薄薄的云。”
“所以天上的星子也就稀稀拉拉,瞧着像阴雨天。可是在云山顶上的那一片,天倒是晴的。那星星密密麻麻、五颜六色,是我这么些年从未见过的星空模样。起先觉得是那一块的水雾被驱散了,才露出一片天。可再细瞧……那可不是咱们头顶的星空哇!”
“倒像是这种神通——”
万年老祖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虚空中书写几道符箓。他从前该是道统的人,因着这些符文一写下,李云心面前便出现一面小小的“镜子”。这是一种很常见的手段,多用来探听、窥视。
他明白万年老祖的意思是说,云山之上的那片星空是属于另一片空间的——此前云山从弱水当中吸收了可怕的力量,或许就是为了打开这片空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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