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心度过一个心事重重的夜晚。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忙碌——即便在眼下、战事稍歇的时候也没法子叫自己的头脑停止思考。他去自己的画卷当中查看了一次,但谢生的神智依旧没有完全恢复。
他有些后悔前几天操之过急,将这个人逼疯了。倘若他在看过通明玉简中有关陈豢的回忆之后再去问,也许很容易就可以得到更多的细节。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他都在石室当中度过,没有走出一步。反复查看陈豢留下来的那些话,试图得到更深层次的信息。可惜收效甚微。
但琴风子似乎有些急。李云心动用神通,知道他曾与什么存在联系数次。或许是他在三仙山上的同门,或许是那位万年老祖。沟通之后,这位曾经的浩瀚军中方士头领试着来劝说他与无生仙门合作。然而李云心只说要等琴君入龙岛的消息。
如此,又过去悠闲的十天。
他喝茶,饮酒,品尝口感奇怪的“美食”。修习通明玉简当中的画道功法,研究这玉简其他的功用。虽说收效不大,但也意识到这东西该并非仅仅是用作“记录”那么简单。其中似乎还有别的功能、资料。他看不到,然而知道存在——注入妖力的时候“文件夹”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涌出来,每一次只留下一两个。他目前所接触的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就仿佛,这玉简原本是一张绘满了图形的纸张,而他所接触的那些信息,只是写在这纸张的边角上的。
余下的那些是什么?
在这十三天的时间里,洋上不时传来隆隆雷声,由近极远。这该是离帝与邺帝所率领的鬼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平推过去,将所有桀骜的都驯服了。
离帝的心情大好,可似乎也还记挂琴君——虽然不晓得这种记挂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思——隔上一两天便会遁回来,问李云心进展如何,顺便得意洋洋地说说战果。洋上妖王在他口中都是不堪一击,偶有几个硬骨头,也只花上三四个时辰罢了。
倒是前天回来的时候破口大骂,说遇上个难缠的角色。李云心无聊,打趣说要不要自己出手。离帝表示“小事一桩”,用不了太久。
但直到今天晚上也未再露面,想来是还未取得进展。要不然,早该回来炫耀了。
实际上,李云心是知道离帝啃上了哪一块骨头的。
他的画卷中囊括九海,海中每一处较大的气机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掌控。离帝与邺帝,眼下是被阻在了浩瀚的那处大阵附近了。
就是无生仙门的那处大阵。
李云心一直没有亲自去探。那个阵,经营了数万年。他虽然自信却不自负,知道一定很难对付。自己亲身去了有可能正中圈套,惹出来麻烦。
且听那琴风子说,那个阵最近也要成了。离帝代他去探最好不过——一个玄境的巅峰,带上数十万鬼兵。哪怕出事大概也可保自身无虞。
那阵中的灵气最近越发浓郁。他们将它给围了……也许会逼出什么人来。
譬如说,李云心今夜在等的那一位。
未必会来。但如果要来,就是在近几日。前日没来,昨日没来,今日来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所以今夜,李云心只做一件事——等待。
从明月初升等到明月高悬。
他坐在窗边,看远处的大洋。时间久了能看到海面上泛起的雾气的形状,好像天上的云。这个时节陆上该是隆冬了。庆国一向是四季分明,眼下也许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之前应该已下了六七场——他记得十几年前的雪下得很大,每一年都要没过膝盖,山野间一片白茫茫。但这些年再回想起来觉得还是近些年更冷些。
小时候觉得雪大,或许是因为个子矮。那时候过膝,到如今也就刚刚没过脚踝吧。
今天……算一算……是十月二十六。再有三十几天就要过年——
过年。哈。这个词儿从李云心的脑袋里跳出来,他就忍不住轻轻地“哈”一声。
在他前世的时候,年味儿已经很淡了——或许是只有他过年的年味儿很淡——老头子会弄些饺子、酒,做年夜饭。大多数时候到了第二天就又开始吃糠咽菜。心情好的时候会弄一挂鞭——但在他的记忆里仅有一次。
去到街上刚准备点火儿,就被执法的人收走,还罚了一笔款子。老头子为此大怒,把他给打了一顿。不过晚上喝多了酒,又抱着他哭,嘴里叨咕些什么,是听不清的。那时候李云心曾经试着去理解他的那种情感,可哪里能体会得到呢。
来到这世界上……似乎也没有好好过过年。
李淳风与上官月都是修行人,不讲究那些东西。修行人过的节日与凡人不同,大多是这个帝君、那个帝君的寿诞。如果他们还在道统、剑宗,要过的节就更多了。从理论上来说,每一天都可以当节过。
玄门历史上几百位圣人,每一位出生的那一天都是“圣诞”,每一位飞升的那一天都是“仙辰”。再加上师门诸多师长的寿诞、仙辰……倘若像凡人那么庆祝的话,或许每天要吃几十顿饺子。
因而修行人不过节,也是每天都在过节——初入门的时候每天都有一项功课叫做“打斋”。就是早起净面之后盘坐默诵诸多先祖先师的名号清净心神,这实际上就是“过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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