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当瞧见妖魔们再次攻来的时候,苏玉宋站在临时筑起的六座高台上冷笑了一声。
——这些妖魔已不算蠢了。龙子们的算盘也算打得响亮。知道玄门想要除掉妖魔,因而驱策他们送上前来,再自己获利。只是,当一个聪明人因为缺乏某些关键信息而做出某些错误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一个蠢货了。
譬如而今——
妖魔大军分三路来攻,势不可挡。
玄门的修行人此前节节败退,原本斗志已无了。但此地不同——乃是云山之下。
修到了玄境的高人们或许已经没了什么情感,说走就走。但低阶修士心里还有对于玄门祖庭的眷恋以及敬畏。这些……即便在苏玉宋与卓幕遮这样的游魂看来,也是美好的情感。正是因为这些美好的情感,低阶修行人奋起余勇继续这场云山保卫战,竟然将妖魔的攻势延缓了。
而今三路妖魔都在围攻前方的修行人阵营。原本双方都可以飞天遁地、战线散布得极长。可如今人们都聚集在云山阵前,且下意识地收缩在一起以求自保——妖魔的数量原本就比修行人多。到这时候,更是远胜后者了。
倘若从天空之上鸟瞰,会意识到修士们已经聚成了一个方圆数里的坚阵。而妖魔自三面将其围住,正剥茧抽丝一般地蚕食他们的力量。但修行人一旦聚到一起,便比妖魔更加懂得配合协作,一时间并未溃散……
但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苏玉宋在高台上,先叹了一声妖魔的愚蠢。
顿了顿,便再叹一声:“唉。大好的形势。”
旁人不晓得,他身边的卓幕遮却晓得。他口中的大好形势,是指那些修行人的心。如此的力量,如此的情感。原本可以尽为他们所用的——只要再等上一个千年、安心等待另外那些高阶修行人或者老去羽化,或者也成为他们的一员。
但如今这样的人与心,却要白白葬送在此地……
苏玉宋叹了这样一声,忍不住转头往云山上看了看。
卓幕遮便低声道:“且看着吧。”
这两个人相处这样久,彼此早就明白对方的心意。只消几个字,便清楚对方在说什么。譬如而今,卓幕遮要苏玉宋且看着……却不是看战局。而是看云山。
他们想要看一看,云山之上的长老们,到底在这种绝望的时刻能够使出怎样的神通。
他们臣服在长老们的权威之下已经太久了。而在这样久的时间里,因为神秘而带来的畏惧感已经开始淡去。他们对长老了解得愈多,也就愈觉得他们似乎并非高不可攀。到今日——大抵是最后的试探了。
也正是在这时候,警兆出现了。
苏玉宋与卓幕遮的心头同时一跳。仿佛有一根一直绷着的弦——它好端端地在那里的时候,你已经因为习惯而觉察不到它。但如今弦忽然断了……心中便警兆陡生。
有人——强行穿过了小云山的禁制!
两个游魂齐齐变了脸色——在这种时候,是谁!?
以蛮力穿越小云山的禁制,非太上境界的修为不可。可放眼如今天下,书圣已成劫身,本身没什么神通了。剑圣一直未露面,但绝不会比书圣更强。余下的……
他们两个人刚刚想到此处,袖中的符箓却又嗡嗡振动起来。这符箓,向来是与长老们之间用的。苏玉宋不假思索地探进袖中取出展开了,便瞧见第三道令旨。
瞧罢递给卓幕遮。脸上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可眉头却皱紧:“狄公说……是他弄出来的阵势。且叫咱们再将妖魔聚拢些。他的手段或许要施展出来了。”
卓幕遮脸上亦变色:“他出了小云山?出来了?!”
——自他们有意识起,还从未见过哪一个长老离开那浮空山顶……更不要说出云山了!
而就在这时候,李云心正在炁殿中悔恨、暴跳如雷——他竟将通明玉简交给了两个游魂!
而后,他开始布置针对伪圣的陷阱、想那两个人知晓小云山禁制被触动,或许要回来一探究竟。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晓得,叫两个游魂不要回来的,竟是共济会的长老。
这些阴差阳错的事情发生同一刻。
而自此、再过上约莫两刻钟的时间之后,苏玉宋与卓幕遮仍不晓得浮空山上究竟在发生什么事。
到这时,玄门修士又有不少的死伤。他们两个人也焦心起来——游魂们在他们身后掠阵,并不在战场上。若云山的长老们再拖延、迟迟不使出手段,这群人必然溃散。到那时候不得不叫他身后的这些已被夺舍的宗座、掌门上前。然而这些人……
是他有关以后的构想当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玄门覆灭,但两个游魂想将玄门残余的力量彻底收为己用。这些人将是他重组玄门的根基。倘若长老们打的是,叫他将这些人也投进战场的主意……
在这一瞬间苏玉宋的头脑当中念头电转。
他从前自觉计谋过人,觉得天下间的许多人和许多事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譬如那李云心自以为智计天下无双,到头来还不是钻进了自己的圈套、折在沙场上么?
要知道,他是身在小云山的。这小云山当中的时间,虽说因着某些限制并不能随心所欲地调整,然而在需要的时候,将一日当成数日、数日当成一日,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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