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人在申时踏进上山道, 按照事先约定的两个时辰为限, 等到酉时就将彻底分晓胜负。
距离酉时结束还有一炷香时, 二十八人里共有二十四人被“捕获”, 其中仍无沐青霜与纪君正的身影。
大家止不住好奇地频频伸长脖子张望。
赵絮见众人的心思皆在山上, 便提议一道走出别苑, 直接站在上山道的路口上去见证最终的胜负。
子丑寅某辰巳, 午未申酉戌亥,一日里的十二个时辰,各有其华彩。
酉时是花青色的。日落江湖白, 潮来天地青。
此时暮色降临,鸡栖于埘,日之夕矣, 羊牛下来, 是返程归家的时刻了。
随着报时小吏敲响戌时更声,酉时结束, 未被捕获的胜者共有四人。
记名属官唱名道:“今日胜者为纪君正、沐青霜、段微生、慕映琏。”
四名胜者此时尚未现身, 在场众人便纷纷向他们的家人道喜。
戌时初刻, 段微生与慕映琏相继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躲躲藏藏两个时辰下来, 两人的形容都有些狼狈, 可他们迎面而来的每一步,虎虎生风全是胜者气派。
段微生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 正是意气风扬的年纪,今日在众人瞩目下, 于二十八人中脱颖而出, 虽只是个游戏,却也足使他乐得一路直蹦跶,走两步就忍不住跳起来向下面的众人使劲挥手。
而较他年长三岁的慕映琏显然稳重许多,迎着众人的欢呼与赞叹缓步而来,神色自若地微笑着接受众人赞许。
赵絮让他俩向众人讲了讲各自躲藏的路线和经历,原来这二人正巧是在酉时过后一小会儿被追兵发现的,算是险胜。
正戌时,那三条狼犬跟着牵绳者原路返回,纪君正也随他们一道下山来——
并不见沐青霜的身影。
也就是说,三条从未失手过的狼犬今日无功而返,并未如愿找到沐青霜。
三名牵绳者越过纪君正,先行奔下来到了郭攀面前,低声回禀着追捕沐青霜的情形——
狼犬追到断崖瀑布处就失了目标,原地打转。
十几名参与追捕的府兵用尽各种手段,将那片方圆几里都搜了个干净,也没找到她的蛛丝马迹。
而纪君正则是一路被追着跑到了南面,瞧着游戏约定的时辰已到,才停了躲藏主动现身到追兵面前,顺道和狼犬们一起回来的。
相较段微生与慕映琏,纪君正显然是大胜了。
“郭大人,您的人下手够黑啊!”纪君正远远就扬声笑着发来谴责,“贵府上这队姑娘小伙儿可不得了,一路撵得我鸡飞狗跳,可给我累坏了!”
郭攀呵呵笑捋胡须:“哦?那纪将军到底是鸡啊,还是……”
哄堂大笑。
“嘿!你个为老不尊的老先生!”纪君正笑闹着大步冲下来,没大没小地揽住郭攀的脖子,“怎么说话的呢?我自个儿那么说是自谦自嘲,可您老不该顺嘴就跟着架秧子起哄啊!”
郭攀笑着拍开他的爪子:“纪将军不是在酉时结束之前被抓住的吧?”
“怎么可能?我看着天色是过了酉时,正好也跑累了,自个儿停下的。”纪君正眉飞色舞,一脸得意。
随后下来的几名郭府府兵证实了他的话。
郭攀不但没有受挫的沮丧之色,略有点浑浊的双目中反倒像被点亮了星火,与众人一样围在纪君正周围,惊喜而好奇地追问着详情,神采焕发如返年少。
“……得亏我跑得快,一路奔着南边去。中途好几次险些被逮着,多亏纪将军我身经百战,这才化险为夷……”
被围在人群中的纪君正像个说书人,手舞足蹈、声色俱佳地复盘着自己被围追堵截的经过,听得众人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宛若身临其境了。
在场唯有贺征、赵絮夫妇还有沐青演夫妇没心思旁听纪君正的自述传奇,只专注地望着山道处。
却始终不见沐青霜出现。
贺征终于按捺不住,转过头去,隔着人群向纪君正发问:“你不是与……沐青霜结伴的吗?”
“别提了,我俩半道停下来吃了几条肉干过后,在战术和路线上出现了分歧,”纪君正打小就是个话篓子,又吊儿郎当的,讲话很容易跑偏重点,“她说,这个季节,临近悬崖那边的砂岩坡地上肯定有很多‘地瓜子’,还隔着八里地呢,她就胡诌唬我说闻到了‘地瓜子’的香味了。我一听就觉得她吹牛,然后我俩杠上了……”
“说、重、点!”贺征忍住当场打死他的冲动,从牙缝中迸出低沉警告之音。
“哦,最后我往南迂回,她自己就往瀑布附近的砂岩坡地去了。”纪君正反手摸了摸后颈,终于言简意赅地找到了重点。
众人等在原地又闲聊了一会儿,就渐渐开始担心起沐青霜的安危来。
赵絮小心翼翼地向沐青演道:“沐大人,令妹……应当无碍吧?”
沐青演摆摆手,笑道:“殿下安心,不会有事的。她打小进林子比回家还熟稔,闭着眼睛走路都出不了事。若是没人找着她,那就是她暂时还不想被人找着。”
他那笃定中带着点隐隐骄傲的语气叫人十分接不住话,让众人满腔的关切担忧全化作了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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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近尾,穹顶渐灰,万物朦胧。
贺征面无表情地看着郭府府兵一茬茬陆续返回,直到六十人全员归齐,仍不见沐青霜时,他心中的焦虑担忧终于被彻底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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