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耀祖的话, 屋子里的争吵暂时停了一瞬, 除了王氏之外, 屋内众人都看向陈耀祖——对啊, 娇娘和福全可是在你家被抓的!
武氏的娘黄氏还没开口, 陈耀祖的亲娘高氏便抢着道:“耀祖, 娇娘是许大人派人从你家抓走的, 你得想法子把她救出来啊!”
陈耀祖无力地摆了摆:“我没办法!”
王氏见状,起身悄悄出去了,预备和玉芝商量一下。
类似这样的场合, 自她嫁到陈家,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公婆实在是太偏心了太护短了,无论陈耀宗和陈娇娘犯了什么错捅了什么篓子, 公婆最后都能把责任推到老大陈耀祖身上, 埋怨陈耀祖,说他没有看好二弟和小妹。
每次都是这样, 接下来不过是以前类似事件的重复。
高氏闻言, 当即跳了起来, 指着陈耀祖的鼻子大声骂了起来:“你没办法?我把你妹子托付给你, 如今你妹子在你家出了事, 你却说你没法子?你是不是死人啊!你怎么不去死?!”
黄氏见高氏跳了出来, 当即也站起身凑过来帮腔,用手指戳着陈耀祖:“你家是不是有妖气啊,我家又乖又好又听话的福全, 一到你家怎么就变了样子?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家风水不好!”
武氏生怕两家都怨自己, 眼珠子一转,凉凉道:“再说了,你家有个好闺女,许大人护着你们家,谁知道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高氏和黄氏闻言,吵闹的声音就更大了,手指头都要戳到陈耀祖眼里了,旁边还夹杂着武氏的冷嘲热讽。
陈耀祖耳朵嗡嗡响,眼睛怔怔盯着近在咫尺的手指头,低声道:“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王氏急急走到了前面卤肉馆,见玉芝正在用戥子称顾客付的碎银子,便不声不响走过去,在竹榻上坐了下来。
阿宝原本正在整理卤肉锅,见状忙拎起茶壶给王氏和玉芝一人倒了一盏茶。
待顾客拎着用油纸包着的卤肉离开了,王氏这才叹了口气道:“怎么办呀?这会儿都吵着让你爹想法子去求许大人放了娇娘和武福全……”
玉芝好整以暇在竹榻上坐了下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待喉咙滋润了些,这才微微一笑,道:“娘,您急什么呢?咱们就等着瞧吧!若是我爹还一直这样软弱可欺,那就随他去吧!咱们开始准备搬到甘州去做生意!”
她的声音很好听,语速却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令人能够感受到她的决心。
王氏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娘跟你走,你去哪里,娘就去哪里。”
阿宝站着一边,眼睛清澈沉静:“我也跟着姐姐,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玉芝心潮起伏,一股似酸似涩的感情弥漫在她的胸臆之中,令她险些落下泪来。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暴喝:“滚!滚出去!滚出我的家!”
是陈耀祖的声音,声音很大,炸雷一般,却又带着说不清的悲怆。
玉芝和王氏当即站了起来。
玉芝思绪如电,当即交代阿宝:“阿宝,快去把大门打开,大开着,然后你赶紧过来!”
阿宝答应了一声,急急跑了出去。
玉芝很快就听到拔出门闩的声音和门轴转动发出的“吱呀”声,随着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阿宝急急跑了回来,眼睛亮晶晶的:“姐姐,我把门打开了!”
这时候陈耀祖的怒吼声越来越近,中间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和乱糟糟的的说话声辩解声嘲骂声,玉芝听出来陈富贵的声音:“陈耀祖,你敢不孝顺爹娘,老子现在就去官府告你忤逆!你等着!”
回答他的是陈耀祖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滚!”
玉芝微笑起来。
阿宝也笑了。
王氏笑着笑着流起泪来,泪水滚珠般从眼睛里涌出,顺着鼻翼脸颊往下滑落。
一家三口被欺压了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了丈夫的醒悟......
压抑多年的老实人的愤怒往往更加可怕。
陈耀祖愤怒到了极点,挥舞着扫帚把爹娘和一群奇葩亲戚赶了出去,咣当一声关上了门,插上了门闩,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玉芝收敛了笑意,坐在那里,静静听着隔壁穿堂里压抑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道:“阿宝,你看着店!”
又看向王氏:“娘,你去陪陪我爹,我去做饭!”
这天晚上,玉芝烧了两素两荤四道菜,煮了一锅大米绿豆粥,又温了一壶加蜜糖的桂花酒,一家人围坐在西厢房明间用晚饭。
阿宝端着酒壶,给众人都斟了酒。
玉芝端起酒盏,道:“尉氏县紧挨着与西夏的边境,西夏人常来打草谷杀人放火抢东西,实在是不安全,咱们准备搬到甘州去吧!”
陈耀祖起初端着酒盏默不作声,片刻后,他说了声“好”,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桂花酒温暖而甜美,顺着喉咙滑下,令他整个人温暖了起来。
与其呆在尉氏县,被家里这些人吃得死死的,不如听玉芝的,搬去甘州,凭借勤快和努力发家致富,一家人过好日子。
第二天早上,玉芝一直和陈耀祖一起在店里等着,待舅舅王大郎和三叔陈耀文来取卤肉和桶子鸡去卖,她便把自己全家要搬到甘州做生意,要把家里的卤水卖掉的想法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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