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除了喝酒,宫沂南什么都没做过,他甚至不让那些作陪的美人们笑或者说话,只需要她们像木偶一样及时在他杯子喝空的时候把酒倒满。已经两坛酒下去了,宫沂南却莫名觉得自己越喝越清醒,周围继而一片灰白,连旁边的喧嚣也尽数不见。他轻晃了下头,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个浅浅的声音:“厉王。”
宫沂南一下子顿住了。
那是小熙的声音,是他的小熙在说话。
瞬间连呼吸都停了,匆忙循声处抬头望去,当真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脸庞。少年正直直看着他,眼睛里面写着担心,精致的眉头微皱着,“别喝了,不然第二天会犯头疼的。”
他的眸子依如往日般明亮好看,就像雪山顶的积雪消融成溪流,清澈见底又凉爽沁人,每一次被这双眸子望着的时候,宫沂南胸口鼓胀的欢喜都几乎能将他撑破,连呼吸都温柔下来。
宫沂南整颗心狂跳,唇角已无意识带上笑,急切的起身去抓夏熙的手,“小熙!我……”
男人低沉且透着深深爱意和浅浅愉悦的声音充满了磁性的魅力,然而话没说完便停住了。眼前的少年竟在他抓过去的同时消失不见,旁边的声色光影哗的一下旋转回来,宫沂南恍惚四顾,只看到了惊讶的美人们和面露忧色的贴身侍卫,而他呆呆站着,手里握的是一片虚空。
宫沂南唇角的笑还没褪去,脑中还有些迟钝的没反应过来。
可心底的痛已经铺天盖地的翻涌,现实又一次用冷酷的方式狠打在脸上,让他恨不得直接把心脏挖出来。那张足以令无数女子迷恋的英俊面庞在此刻呈现出一种既痛苦迷茫又深情绝望的表情,竟让人无比心动,离他最近的正是全京都名气最响的花魁,语气已难掩爱意和担心:“王爷,您没事吧?”
有经历的男人往往更有魅力,惹得人人都希望自己是那个能用爱来拯救他脱离情殇苦海并被他接纳的幸运儿。宫沂南也的确有这个本事俘虏人心,他征战四方,自有敌军举国败降,他入朝参政,自有手下助他翻云覆雨,他迷醉在不归之地,也自有佳人倾心和守望。除了年幼丧母且身中胎毒外,他这辈子无论做什么都一帆顺遂,也因此自高自大,以至于失去了此生唯一爱的少年。
而失去夏熙,不仅仅意味着再也不会有人只要微微一笑就能让他所有的烦躁都消失不见,再也不会有人让他体会到期望欢喜和眷恋,再不会有人能让他感觉到暖。还意味着从今以后他不论做什么都再也看不到那个能让他心动的人、那个生命里无可替代的珍宝,意味着就算穷极一生也等不到他回来。
更意味着,他整个人从心脏部位被挖走掏空,空荡荡的漏着风。
而夏熙不仅是他爱的人,还是他从很早以前就在心底隐秘深藏着的一个梦,不带任何算计的,毫无心机的,温馨美好的,纯粹只为他而笑的最甜最软的梦。
忍不住又回想起和少年的第一次见面,他从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笑,就像阳光直接照入心室,让他整个人都跟着明亮起来。
“王爷,”见宫沂南沉浸在恍惚中毫不理会,花魁大着胆子又柔声道了句,“您还是少喝一些,不然第二天会犯头疼的。”
宫沂南终于转头望向她,一贯冷峻的面容被烛光染柔了三分,凤眼微挑,眼梢带着醉酒的薄红,周遭的一切都在男人那双醉意朦胧又深邃如潭的漆黑眼眸下慢慢失色,“……你说什么?”
女子一时不由得看痴了,呐呐的依言重复了一遍,却不料话没落音竟引得对方的突然动怒,整个人都被掌风拍落在地。忍痛抬起头,只见他神色冷如冰霜:“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学他说话?!”
宫沂南说完却又焦急起来,不安的摇头自语:“不行,我不能乱发脾气,万一给小熙看到,惹他不高兴了怎么办?”
他绝对是疯了。
连宫沂南手下最忠心最睿智的司徒淂都这样认为,何况是其他人。有知道些内情的下属实在看不下去,竟费劲心思找了个漂亮的少年送来。
这些日子送少年给厉王的为数不少,并没什么稀奇,稀奇的却是眼前这个少年的脸竟和夏熙有九分相似,宫沂南看到他的那一瞬便微微一愣。
宫宸来看宫沂南的时候,也愣了愣,然后就勾起唇讽刺性的冷笑起来,“我听说你最近日日宿醉,过的很不好,却没想到传言果然皆不可靠。既然你连替代品都找好了,我提前预祝你就这样荒废一生并自欺到老吧。”
其实宫沂南也希望自己能对着赝品自欺欺人的过一辈子,可他努力过了,根本不行。所有见过夏熙的人面对这个少年都只会想到‘相像’这两字,可宫沂南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们的不同。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夏熙外貌的每个细节,清楚记得他浅笑皱眉以及说话时的各种模样,清楚他们不管是细微处的长相还是整体气质都相差的太大,根本没有任何可比之处。
可他太想他了,还是忍不住借着眼前劣质的仿品来温习他的爱人,却在这过程中挑出了他们更多的差异。然后终于承认对他而言夏熙是无法取代的,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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