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虽然恼恨凤姐防范, 此后且并未与凤姐生分,反而把凤姐提议, 当作神圣义务, 以最大热情参与每夜巡视,并与李纨探春在大观园形成三人管理小组, 遇事机变主张,俨然三人核心。大观园上下初次领略了宝钗姑娘当家主事之风采。
怡红院大批丫头再次沐浴了宝姑娘格外恩顾,抚慰打赏。什么春燕母亲与芳官的官司, 秋纹侄儿满月打赏, 碧痕哥哥跌伤赐伤药。凡怡红院人,事无巨细,宝钗无不插手, 贴钱贴物讲情面与人排忧解难。似乎怡红院之和谐就是她分内之事。
怡红院一体人等在利益面前, 再一次忘记之前被宝钗疲劳轰炸之苦, 个个对宝姑娘交口称赞。只大丫头晴雯冷眼旁观, 对宝钗不奴不媚, 不毁不谤, 以礼相待。另有一个小丫头坠儿,因看破了宝钗真实面目, 不大热乎宝钗。常常把宝钗所作所为当作笑话将给小红听。
这一日,小红受命来园子里走动,坠儿颠颠跑来, 见了小红异常高兴, 两人亲热一阵, 坠儿很快将话题锁定在宝钗身上,叽叽喳喳一番描述,最后一声哂笑:“口口声声说自己为人公道,她也长得开口。芳官打滚放泼她都阴下了,偏倒揪着林姑娘房里藕官烧了几张老么子纸片儿作伐子,亏得林姑娘好性儿,倒顺着教训了藕官几句才下地。她成天在怡红院里装端方,对我们指手画脚,管头管脚,她妹子琴姑娘衣衫子钗环,胭脂水粉,倒要紫鹃姐姐铺排,我呸,作兴的,以为自己宝二奶奶呢!”
坠儿说得兴奋,声音不免拔高了,小红忙一敲坠儿脑袋:“叫你小声些小声些,你倒越发高声,仔细被人听见揭你皮。”
坠儿闻言左瞄右瞄,拍胸口伸舌头:“去,鬼影子也没有,尽吓人。”
小红又敲一下坠儿:“叫你噤声。”
坠儿摸摸额头:“小红姐,打傻了。”
小红一笑替她柔柔:“你弟弟可好些了?你爹没犯病吧?他若好些了,我爹说眼下府里倒夜香正缺一人,活倒不重,就是腌臜些,一月一两银子,你问问他可愿意,最好明儿回话。”
坠儿皱眉,小红啐道:“你还嫌弃,你爹一年四季几天不犯咳喘的?哪个主子愿意让病人在跟前晃悠?就是一起做事的同伴,也大都嫌弃你爹怕传染,否则你爹也不会闲置这几年了。呢等下就抽空问问你娘吧,干不干的,早儿回话,别人还谋这个差事呢,是我和我爹说了,方才特特留下了,你爹娘若看不上,就应别人了。”
坠儿一听这活有人抢,马上紧张了,他爹好几年不当差了,家里委实困顿,忙道声谢,一溜烟找她娘去了。
小红见她走远了,又左右观看见无人,方才转出园子,回去原话转述给凤姐听。
凤姐想着宁府大爷眼见归西,宝玉这个侄子纵不丁忧,一年国孝,一年家孝满服,宝钗十八九了。凤姐心头暗哂,倒要看看她姓薛的丫头在贾家待到几时去。却是抿唇一笑:“嗯,宝姑娘喜爱怜贫惜弱,我们也不好拦着,随她去呗。”
说着话凤姐想起坠儿前生犯了盗窃之罪,因问小红:“这个坠儿家里有些什么人?我怎么听说她手脚有些不大干净?”
小红稍一迟疑言道:“他父亲常年久病,她母亲在大观园浆洗房里做事,她脚下还有一个八岁妹妹,一个六岁弟弟,坠儿今年刚十一岁,却要帮着母亲养家糊口,家计委实艰难,她喜欢跟人借钱不还我倒知道些,倒没听说手脚不干净。”
凤姐闻言暗自思忖,这府中之人从上至下无不顺手牵羊,采卖抽头,收租子克扣,一个账房小伙计一年也是四五百银子抽头,更不用说赖大负责大观园采购银钱起了一座赖家花园子。
说什么木料砖瓦都是朋友赠送,都是哄鬼呢,平白无故送你一座院子,人又不傻,这里面猫腻当谁不知道?
还有偷卖主子摆件首饰的,无奇不有。像什么厨房厨子偷米偷面偷油偷柴碳,一家子不用买米买油买菜的,那就是有良心了。像坠儿这种人众萧萧偷摸是最傻的小偷了。
凤姐想到这里对坠儿厌恶少了些,眯一眯眼睛道:“大老爷院子里尚缺几个小丫头,叫坠儿跟你母亲讲讲他妹子的事情。”
小红一福身:“奴婢替坠儿谢谢奶奶。”
凤姐点头:“嗯,你那些好倘姐妹有什么难处,若不为难,也叫你母亲帮帮他们。”
小红知道,这是凤姐在犒劳自己眼线,再一福身:“奴婢谢谢奶奶。”
凤姐点头一笑又道:“你刚刚说赖大家整个花园子都是人送的,查清楚没有,他们修园子如何走帐?”
小红道:“据我爹说,账面虽看不出来什么,其实也可以换算出来,砖瓦商家报价一千的货物其实只需六七百银子,这中间差价便落入主管账房腰包了。”
“什么?”凤姐闻言一声惊诧,她记得明白,前生赖大给自己与王夫人好处是十分之一,没想道他私下贪了四成,却只给了自己半成。凤姐不由咬断银牙,亏自己那时那般维护他们一家子,替他儿子跑官,替他在贾母面前打掩护,原来都被他当成傻子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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