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板声声传丧音, 可卿栩栩如生之音容笑貌, 明明已死之人,却笑颜如花,婉然眼前, 饶是凤姐亲厚可卿, 依然瞬间吓煞, 冷汗森森。
平儿察觉凤姐的颤抖, 忙把凤姐搂得紧些,急唤:“奶奶,奶奶,怎么了?”
凤姐半天方回神,立时万剑钻心,不由滴下泪来:“平儿, 衣服。”
凤姐忙忙穿戴整齐,头上随便挽个发髻, 把寻常最喜欢的金风也不戴了, 最喜欢的大红金丝绣凤袍也不要了,头上只插一枝银簪子,穿了一件石青起暗纹的袍子就出了房。
一项四平八稳的凤姐, 哭哭啼啼,泪水不断, 一路跌跌撞撞, 去了王夫人房里。
凤姐到时, 阖家大小都已经会齐, 只缺老太太宝玉与体弱的黛玉,不一刻,得知贾母也已惊醒起身,大家忙一起往老太太屋里来了。
贾母已经泪眼婆娑,凤姐没劝几句,自己也跟着放了悲声,邢王二夫人,三春姐妹无不悲痛哭泣,一时之间,满室凄惨。
一时,黛玉也到了,依着贾母劝慰,不想自己终至随着伤心落泪不止。再一刻,宝玉匆匆而来了,被晴雯死活拉着,替他加了大衣裳,擦掉嘴边一丝血迹,宝玉严令不许告知老太太太太去,免得他们受吓惊慌。
宝玉过来,闻听男丁们都已过府,也要立时过去。贾母想着人刚落气,怕不干净犯着了,不许他去,可是又拗不过宝玉,只好派了几个壮丁男子押车,又叫了宝玉的长随李贵贴身跟着,这才放他过去。
凤姐这里忍了悲痛,别了众人去到议事厅里,安排好一天事物,又吩咐林之孝准备车架预备过府。
凤姐想到贾母高寿之人,怕过于悲哀不利身体,宁府又是仓促行事,茶水饮食未必妥当,因吩咐厨房熬了银耳莲子桂圆粳米八宝粥,大家也好垫一垫再去宁府。只可惜贾母吃了两口,再也咽不下了。
其他邢夫人、王夫人、三春姐妹、黛玉,也都勉强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
天微明,荣府女眷们坐车过府,吊唁可卿。
彼时,可卿已经停尸床板上,王夫人、邢夫人以及三春姐妹并黛玉,被人引到上房就坐。只凤姐心里酸楚难禁,去到可卿跟前,要揭可卿脸上黄表纸,却被赖大家里拦了:“还请二奶奶别看。”
凤姐手儿顿一顿,终于揭开,一见可卿遗容,顿时锥心刺痛,可卿眼未闭,口难合,脖子一道青紫深痕,更是触目惊心,刺人心房。
凤姐也不怕忌讳,扑到床前痛哭失声,赖大家里死活劝住了。凤姐哭问:“因何这般模样儿?”
赖大家里抹泪道:“任我们怎么努力,也不能使大奶奶复原,可怜大奶奶那样风流标志的人才,真是……”
凤姐呆愣一刻,再次走近可卿,又一次揭开黄表纸,哭道:“可卿,我的好媳妇,婶子送你来了,你这个样子,婶子害怕,也不喜欢,你听婶娘的话,啊,婶子喜欢你漂漂亮亮的样子。”说这话,闭目上前,自可卿眉眼处一手抹下来,再看时,可卿已经闭上眼睛收回舌头,面容恰似或者一般安详。
凤姐立时哭诉出声:“你个疼死人的孩子啊,你既听得我这话,因何不听我的劝呢!”
赖大家里,瑞珠,宝珠及八个看护的媳妇子,齐齐跪下:“琏二奶奶好情谊,奴才们替我们奶奶给琏二奶奶磕头了。”
凤姐这里兀自哭泣不止,众人一起拉的拉,拽得拽,劝得劝,好不容易方劝得凤姐住了声音。凤姐兀自饮泣不止,满屋子仆妇亲眷,人人想起可卿平日的和蔼可亲,怜老惜贫,一时俱都悲痛难忍,霎时,满屋抽泣悲切。
贾珍闻讯,忙叫人来劝慰。贾府旁支女眷也来劝说抚慰,好一阵子,这屋里方才平息了。
尤氏虽然病着,知道凤姐到了,忙派了随身嬷嬷前来劝解,凤姐听闻尤氏病重难起,便随婆子到尤氏上房探视。
婆子一声通传,屋内小丫头打起帘子,凤姐将要进房,迎面却见贾珍走出门来,但见贾珍拄着拐杖,一夜之间人已经抠了眼,脱了形,见了凤姐也不避讳,立时泪眼汪汪,只差没放嚎啕声音。
凤姐愣一愣,把那刻薄的话儿也说不出口了,只把身儿福一福:“大哥哥节哀罢!”就进了尤氏卧房。
尤氏情况也没什么好看,脸色煞白,双手捧在胸前,眉头打结,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安稳。见了凤姐,勉强问一声儿:“凤丫头来啦,坐,上,”挣扎着要起身陪客,凤姐忙拦住:“你就躺着,我们说话也是一样。”
尤氏依言躺下,眼角一串珠泪滑落,脸色痛楚不堪:“你看我们这一家子,让大妹妹见笑了。”
凤姐抹抹眼泪,替尤氏掖好被单:“不说是一家子骨肉,就是我与可卿这多年的情分,也只有心疼份,我若笑话谁,我成什么人了呢?”
尤氏和泪点头:“这我知道,你们亲如娘儿们,就我也是一贯怜她爱她,只是……”
凤姐聪明之人,知道尤氏想说什么,忙起身在尤氏肩头上轻拍几下:“我知道你也不易,你好好养病吧,我不扰你了。”
尤氏知道凤姐意思,可是她心里憋得难受,想找个能说话的地方诉一诉,因道:“大妹妹,你再坐一坐,陪我说说话,好不好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