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静姝并未言语,只是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与外界传闻的受尽盛宠不同,永安公主似乎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而在颜静姝将目光收回的那一刻,永安公主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冷冷地盯向颜静姝。
夫子把颜静姝的位置安置在空旷的右处,大约是觉得福乐公主和永安公主是亲生姊妹,关系总能亲切些。
但是奈何夫子想错了,永安对颜静姝的敌意是巨大的,这种巨大是揉杂永安前半生只有物质供养却没有精神供养的畸形世界观。
但颜静姝并未说话,只微微点头不语,她入宫以后,处处谨慎小心,习惯性以不变应万变。
这一堂课是讲授诗词,好在姑苏颜二府虽是商贾之流,但颜奉壹极为重视文化素养和知识方面的培育,所以请来的先生都是整个姑苏一带最好的先生,后来还有一个考中了文科状元。
此番应对还算得体。
只是下一堂的绘画课倒是能看出几个女子的不同之处来。
“所谓绘画,纵然有千分技巧,但有形而无神,是最为不可的。”女夫子摇了摇头,看向清凝公主手中的绘画,这是一副竹叶图,说实话用尽了一番好技巧,却不清楚要表达什么。
清凝公主闻言一窒,脸上有些难看起来,她明明就是为了在福乐、永安两姐妹面前挣个脸,没想到却被如此评价。
“此番考核,考的是众位公主和姑娘们的心志,还请切勿糊弄。”女夫子走过左侧那一排,这些公主们及其伴读对课业似乎并不上心,正在心内摇头之时,又见到角落里有一副绘制不错的画。
其实也不算太优秀,只是跟前面几个比起来要好上不少。女夫子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她记得这是清凝公主的伴读,齐国公府的庶小女齐韵袭。
“不错。”女夫子点了点头,以示赞赏。齐韵袭正要表露欢喜之色,却被清凝公主瞪了一眼,其余几个公主和她们的陪读丫头也恶狠狠地盯了过去,把齐韵袭吓得脸上的欢喜收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女夫子佯装没有看见,这位清凝公主背靠皇后娘娘,虽说武和帝敬重皇子、公主的带教夫子,但并不代表这就可以得罪皇后娘娘。
“永安公主的作品一如既往的出色。”女夫子走到永安公主面前,眼中的赞许毫不掩饰,她一生未婚,教过多少京城大家闺秀的女子,但却从未见过永安公主这样优秀的女子,只怕唯有男子那头的文状元可以比拟。
看着永安公主那张英气的长相,不由得感叹她要是个男子多好。但赞赏归赞赏,问题还是要指出来的,于是便道:“只可惜画风诡异古怪,难入世流。”
听到这里,清凝公主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连带着其余女子都窃窃私语,言语中尽是嘲笑。
颜静姝没有听清太多话,只大约听到了“人如其画,画不入流,人也不入流”一类的话,她看向永安公主,只见永安公主仍旧是一脸冷漠,面无表情,似乎是一种冷淡的不屑。
“不知福乐公主师承何人?”转眼间,女夫子已经走到了颜静姝面前,她看着颜静姝的画风有些眼熟。
“回夫子,福乐有幸,儿时是冯伍人先生的学生。”颜静姝微微一笑,在颜府的培育下,她对自己的课业其实多少还是有些信心的,虽不敢说极好,但应该是拿得出手的。
“冯伍人?”女夫子轻喃了几句,似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可是几年前的那个文状元?”
颜静姝点点头,脸上并无夸耀之色,只是淡定自若,半带微笑。
“原来是他。”女夫子依稀回想起冯伍人,将画仔细看了几遍,又轻轻放下,“你画得不错,有他的画风,但是加了很多温暖柔和的因素。”
“嗯,福乐想起了从前寄养的家里。”颜静姝微微一笑,她画的是一副桃花笑,每朵桃花都代表一个人,有祖母、父母亲、自己、文燕姨娘、颂桃她们,也有顾彩如、武和帝和温德皇后等。
颜静姝不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微笑有多刺眼,跟清凝公主一派的人不同,清凝公主一派只会嘲讽颜静姝商户铜臭气,但永安公主则是抬起头看着那副画。
这幅画确实生动得很,被拥簇的是颜祖母,紧贴着的是颜氏夫妇,往后便是文燕姨娘,另外一只半个身子开出画面的应当就是颜静姝。
永安公主面色一凝,看向颜静姝,见颜静姝提及姑苏颜府时面上柔和的神色,她不由得想起那天胜徳皇后将簪子赐给她的时候。
为什么那块厚冰没能摔死她!
永安公主感受到此时此刻内心翻涌着的惊涛骇浪,她的双手颤抖,即便刻意隐藏在桌子底下,但她有一种想掀翻桌子的冲动,上一次如此,还是她投湖后。
出于对永安公主的警惕性,颜静姝不管在做什么都有在关注永安公主,毕竟这位亲生“妹妹”满打满算祸害她将近五六次了。
所以即便颜静姝一副在和夫子说话的模样,但实则是早已经注意到永安公主的动向了。
她敏感地发现,女夫子在夸她的作品时,永安公主没有生气,但偏偏在自己提及颜府后,永安公主才注意起自己的画作来,继而便是满脸的阴郁。
难道引起永安公主对她的怒意的,一开始是傅淮珩,后来便是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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