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要去北楼!”
西楼院厅,高俅阴晴不定的脸色和坐立难安的姿势,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最终还是站起身来。
李彦很清楚高俅忍不下去,市井出身的人骤得高位,最在乎的往往就是颜面,这涉及到德不配位的自卑心理,越缺乏什么,越看重什么:“好,我陪高提点同去。”
高俅其实还真有些怕这位劝告,那自己接受的话心里委屈,拒绝的话又害怕友谊不再,此时见李彦愿意同去,顿时大喜:“林公子果然知我,你、我和丁判官,当真是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呐!”
李彦心想你和丁润确实挺配,别拉着我一副桃园三结义的模样,失笑道:“走吧!”
在博士和小厮们战战兢兢的注目下,两人一起出了院厅。
一路上高俅气势汹汹,李彦则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那位厚将行会的少东家也在北楼,这商会的高层,原先不是避出去了么,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又回来了?”
高俅冷声道:“肯定是了,这群商贾,没一个好物,厚将商会与无忧洞勾结,居然还想卷土重来,别给我皇城司抓到机会,否则一定狠狠收拾它!”
李彦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在商会东山再起的关键时刻,身为少东家,不该愚蠢到为了一个妓子,得罪高俅这般人物,除非是……
他目光微动,开始给予自尊上面的认可:“同为汴京人,我对无忧洞是深恶痛绝的,若能对这等毫无底线的商贾施以严惩,倒是没有辜负百姓心中的青天之名。”
高俅闻言精神大振,昂首挺胸,迈出青天的步伐:“不错,事关厚将行会,今夜就不是私人小怨,而是为汴京老百姓作主!”
李彦又道:“不过缉贼拿人,还是丁判官更方便,他是开封府衙判官,断案更加名正言顺,皇城司的话,还是需要证据确凿。”
高俅先是皱眉:“可无忧洞如今都已扫灭,勾结的证据也早已是过去的事情……”
所幸在这方面,他不用教,马上有了主意:“对了,现在明尊教贼人嚣张,根据董福等贼人交代,单单是禁军内部就有数百人摇摆不定,有意入邪教,京内的人就更多了,尤其是这厚将行会,与明尊教也是眉来眼去,图谋不轨!”
想到做到,高俅唤来心腹,匆匆吩咐了,目送其离去,嘴角溢出冷笑:“得罪了本官,还想卷土重来?看我弄不死他们!”
说罢,他才想起还有良民在旁边,顿时尴尬地看了过去:“林公子,我这……”
李彦的语气里带着理解:“遇到贼人时,若能用律法解决,自然是要依靠律法,但若是贼子逍遥法外,无法奈何,也不妨另辟蹊径,现今的世道,不必拘泥于手段!”
高俅大为叹服:“林公子说话,总是这般有道理!不错,这厚将行会逍遥法外,想要对付他们,岂能拘泥于手段?请拭目以待,看我怎么惩治这帮贼人!”
两人说着,北楼到了。
途中收到消息的掌柜冷汗涔涔的前来,却是受其气势所阻,只能去请示管事,心里把那个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的崔娘子,恨了个咬牙切齿。
“……变韶景、都门十二,元宵三五,银蟾光满……”
但当这位今夜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的崔娘子,一开歌喉,绕梁三尺的美妙声音传出时,高俅的步子都不禁顿了顿,露出几分侧耳倾听之色。
李彦聆听着气息明显有波动,但硬生生用极为高明的技巧掩盖住的歌喉,也不禁赞叹。
这位崔娘子显然是真的身体不适,却还能唱出这般水准的柳词,实在是厉害。
当然,词也选的极妙,这篇《倾杯乐·仙吕宫》,是柳永为宋仁宗在元宵佳节之夜与民同乐时所作,以示天下承平。
正如宋仁宗讥讽柳永名落孙山,让他且填词去,但柳永还是得以词谀世,描写官家与民同乐,现在崔娘子不愿意献艺,也被逼无奈的前来……
这让李彦想到所谓名伎卖艺不卖身,能够对各种权贵不假辞色的拒绝,偏偏权贵还不敢硬来的美好想象。
现实里敢这么做的妓子,别管有名没名,第二天就人间蒸发,也不会有人把她们的命当成命。
当然,名妓的手段还是高明的,比如崔娘子此时唱的是主旋律,歌喉又极为婉转动听,北楼院厅内,除了少东家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冷笑外,包括吴居厚的三个儿子在内,在场的其他宾客都抚掌赞叹,完全没听出讽刺抗拒之意。
而高俅在外面听了几句,先是觉得这崔娘子确实名不虚传,然后心头更怒:“这贱婢好生无礼,对待这群人如此卖力,却敢爽我的约,分明是瞧不起本官!”
李彦点了句:“高提点的地位,与一个妓子为难,未免自降身份,还是要找准关键矛盾。”
“明白!”
高俅磨了磨牙,大踏步地冲了进去。
舞乐声戛然而止。
除了少东家和吴世蕃外,其他人面对一群凶神恶煞冲进来的皇城司逻卒,都变了脸色。
而高俅在众人簇拥下,趾高气昂地立住,先是情不自禁地狠狠瞪了眼崔娘子,然后越过这个卑贱的小角色,落在主位上的少东家身上:“你,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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