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李彦询问金法敏父子时,郭元振已经来到了倭国使者的住处。
在唐人眼中,新罗王城本来就够差了,这倭国使者被安排到的地方,更是偏僻陈旧。
以致于郭元振看着屋内飘摇的烛火,都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玩笑话是不是成了真,对方真的吊死在房中了。
不过此时的倭人就算自杀,也不可能剖腹而亡,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这份习俗,要到五百多年后的镰仓幕府,才陆续有剖腹的出现,再到千年后的江户时代,仪式才彻底成型,介错人出现,专职补刀。
实际上,这项所谓体现武士道精神的行为,是在宣传中变得夸张了,日本武士道所谓的忠义、名誉、追求死亡等理念,与日本武士真正的所作所为,往往不沾边。
说一套做一套也就罢了,关键许多武士的切腹自尽,还是虚假的宣传,有被斩首对外宣称是切腹的,有用木刀、竹刀或者扇子,在腹部象征性的划拉一下,肚皮都没破,介错人就手起刀落将切腹者斩首的,还有的干脆服药自杀,死后再切的……
所以包装真的重要,同样是自杀,普通的上吊只会一地秽物,切腹自尽档次变得立马就不一样了。
屋内的苏我赤兄并不知道后世子孙玩得那么花,否则想着这些时日的四处碰壁,他也真的准备切腹自尽,光荣赴义了。
直到郭元振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甚至都有几分不敢相信,仰视着高大威仪的大唐官员,愣了片刻后,才诚惶诚恐地跪下:“倭奴国下使,拜见圣朝上臣!”
郭元振看着这矮小干枯的老者伏在地上,说着口音古怪的大唐话,皱了皱眉:“你是一国使臣,不应拜我。”
苏我赤兄依旧不敢起身,只是换了副说辞:“倭奴国苏我赤兄,拜见圣朝上臣!”
郭元振也不理会对方的跪拜姿态了,倒是有些好奇地道:“苏我氏?那可是你们倭国的贵姓啊!”
苏我赤兄有些惊喜,又有些难堪:“禀告上臣,我苏我氏已不复昔日辉煌,如今在敝国处境艰难,未想到能得圣朝关注,实乃我族之幸!”
郭元振挥了挥手,手下将屋内的烛火点亮,他也不嫌弃这狭小破旧的屋子,就在席上跪坐下来:“说说吧,我倒是挺好奇你们倭国的情况。”
苏我赤兄小心翼翼地跪坐到对面,开始讲述。
实际上,此时的倭国虽然卑微,但国力还是可以的,至少能威压曾经的新罗。
大约五十年前,倭国权臣苏我马子,也正是眼前这位苏我赤兄的祖父,就派出军队,强逼新罗上贡,上任新罗王金春秋不得不去倭国当质子,新罗这个三国最弱,被高丽和百济欺负也就罢了,连倭国都能骑在头上。
所以在洛阳时,金智照与苏我仓麻吕照面时,就曾经讽刺他,曾经倭国第一权臣家族,树倒猢狲散,堂堂贵倭居然沦为奴商。
这个家族确实不复昔日的辉煌,奴商苏我仓麻吕是苏我氏的旁支,难挑大梁,眼前的苏我赤兄则是本支,混得更惨。
严格的说,眼前这位担任使臣的苏我赤兄,还曾经是国丈,女儿为天智天皇的宠妃。
天智天皇是一位有所建树的统治者,推行大化改新,力求让部民成为公民,建立户籍制度,建立中央集权下的地方行政机构等等。
虽然对比到中国,这些是秦朝做的事情,但在倭国那里,已经是由落后的部民奴隶制,向封建国家发展的重要象征。
不过最有趣的地方是,天智天皇其实是日本那边的六位帝皇丸,他的父亲是天皇、母亲是天皇、弟弟是天皇、儿子是天皇、两个女儿后来也依次成为天皇。
既然有如此传奇的经历,死后是必然会发生点小摩擦的,其长子与弟弟争夺皇位,长子先登基为天皇,统治了短短半年不到,就被其叔叔领兵杀入王宫,走投无路之下自缢而死,而这位苏我赤兄就是站队站错了,支持那位已经被逼死的短命天皇。
郭元振听到这里,微微点头:“照你这般说来,你们苏我氏最后的复兴希望,就被现在造反成功的倭王给毁掉了?”
苏我赤兄目露惊色:“大王继位之前,就是先王敕封的皇太弟,曾受命代行左大臣职权,后被立‘东宫’,此番登基可谓名正言顺,臣本处流刑,也是大王赦免,才能任使臣一职,往敬圣朝。”
郭元振有些迷糊了:“所以你们的先王,先定了一位皇太弟,然后又封了一位皇太子,两人都有继承权?”
苏我赤兄小声道:“禀上臣,敝国政事,确是如此……”
郭元振顿时微笑起来,内卫就喜欢这样的小国,要是正儿八经的接任皇权,他们还不高兴呢:“现在你们大王遣使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苏我赤兄赶忙重新拜下:“因三韩贼人逼迫,我倭奴曾不自量力,触怒圣朝,大王特命下使来请罪,愿奉圣朝为主,永世朝贡!”
郭元振却看了看这位使臣身上穿着粗布麻衫:“说的倒是动听,然堂堂使臣衣着如此粗陋,是你倭国态度不诚,还是真的穷困至此,连一套像样的袍服都没有?”
苏我赤兄头垂得更低,羞愧地道:“下使罪该万死,实在是船只颠簸,许多财货翻入海中,身边所剩寥寥,至新罗后又无人愿意卖我,才会如此失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