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大明宫内。
夜色降临,寝殿内燃起了一根根烛火,同时巨大的鼎炉里,重新喷吐出来自西域的安神香气。
但此时的香味,却被浓重苦涩的药味盖住,可依旧无法让圣人恢复清醒。
李治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若不是偶尔发出的痛苦呻吟,就好像是已经睡在了皇陵中一般。
相较于那时太子将百官带去东都之时,这位唐皇削瘦了很多,脸颊都有了些明显的凹陷,头顶的毛发变得更加稀疏。
如此倒也罢了,以前李治的容貌就显得很苍老,明明武后比他要大四岁,却像是老夫少妻一般,最关键的是,位于榻前的众御医,都保持着沉默。
此时无声胜有声。
坐在榻边的武后知道,李治真的不行了。
其实和吐蕃的赞普是一样的,杨再威刺杀时并没有下杀手,收着力道将其重伤,但对于一个久病在身的人来说,谁敢碰他,直接就死给谁看,吐蕃赞普变成了吐蕃王赞普。
李治的身体彻底垮掉,同样是因为之前的毒烟,将本就站在悬崖边缘的他用力往下一推,顿时病来如山倒,若不是有天下最顶尖的御医和各式药材的滋补,他肯定拖不到现在。
但再拖,总得有个头啊……
大殿内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近乎消失。
终于,武后冷厉的声音响起:“都退下!”
御医们默默松了口气,赶忙行礼退下,高太监等内侍,也一声不吭地退出殿外。
直到大殿内只有两人,武后才伸出手,轻轻抚摸起李治那苍老的脸颊,眼眶微微发红:“陛下,我们是什么时候走到这一步的呢?”
这本是一句自言自语,但下一刻,空荡的殿宇内居然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是他食言而肥,既要用到你,又不给你天后之位的时候!”
武后脸色微变,眼中的哀戚顿时收起,转而迸射出凌厉的光芒,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道身影从烛光未能照到的阴影里,缓步走出。
看不出相貌身材,只能见到长袍曳地,笼罩着整个身躯,脸上戴着古铜色的面具,冰冷狰狞,连下巴都被遮住,唯有一双眼睛,从面具后透了出来。
武后凝视着这个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真的是你!你进来大明宫了?”
来者道:“进这宫城,又有何难?我的原计划里,只要策反了北衙百骑,南衙十六卫就是形同虚设,如今百骑已去洛阳,李治将守御宫城的大权,暗中交托于尚宫之手,更是笑话!”
听到来者直呼李治之名,武后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连尚宫都被你收买了?”
来者道:“这更简单了,尚宫姐妹各站一边,那妹妹对李治确实很忠诚,但她也很清楚,这位圣人只要知道她们有两个人,并且有一位一直忠于长孙氏,就容不下她们!”
一路说着话,来者走到近前,面具后的视线,落在李治身上:“这位圣人从来不会记得臣子曾经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只在乎臣子现在有没有对他产生威胁,多亏他这薄情寡恩的性格,才让那么多人最终选择效命于我!
武后闻言冷笑起来:“那些人暗中对圣人的不满,并不能转化为对你的忠心,圣人乃是皇权正统,尚且无法让人凭白效命,何况是你!”
来者目光看向武后:“那你呢,你对李治的不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他要杀贺兰敏之?还是他对于你苦心造势的祥瑞嗤之以鼻,让你知道自己再不争取,天后的位置就永远不可企及?”
“权势到了一定地步,往往都是不进则退,更何况你只是皇后,皇后参政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除非你如前朝文献般,成为天后!”
听到天后之位,武后眉头微微一挑,神情沉冷:“不必用言语激我,我比你更清楚,自己要什么。”
来者语气变得肃然:“可你拒绝了我最关键的一步,如果太子死了,现在就不是这个局面!太子的身体一向很差,倘若暴毙身亡,没有人能察觉得出来,等到李贤接上,以其飞扬跋扈的性格,反倒更容易对付,我为你铺好了路,你却在顾虑,错过了大好的时机!”
“住嘴!!”
武后眼神变得极度凌厉,气势一瞬间反压过对方:“收起你那套可笑的把戏!想断我的退路,让我为你所用,凭你也配?”
来者呵呵笑了起来,长袍轻轻摇曳:“这不过是你怯懦的借口罢了,要拿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什么时候能有退路?你在鼎中添入失神香,难道就不是谋逆之罪?你早就没了退路!”
武后嘴角扬起:“是么?你觉得陛下会废了我?我倒是认为,太子身体不好,陛下担心他登基后,会走上自己的老路,权力被臣子掌控,还要我以太后之位,辅助新帝掌控皇权!”
来者道:“我的医术你很清楚,那我救醒李治?”
武后毫不迟疑地起身让开,抬起手道:“请!我拭目以待!”
殿内气氛凝固了一霎那。
来者终究没有走到榻前,而是凝视武后:“你待如何?”
武后道:“不是我待如何,是你要如何?”
“你在外面兴风作浪,我懒得理会,但现在陛下不行了,我的将来就落在太子身上,想利用我去对付太子?简直是白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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