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前龙井已属珍品,明前龙井更不多得,毛船主,平日里待客,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赵文华端起茶盏,轻轻掀开杯盖,嗅了一下那幽香四溢的味道,露出陶醉之色:“初品时鲜醇柔和,细细啜之,馥郁若兰,喝下一口,便是满口生津啊!”
与他对坐的,赫然是汪直的义子,毛海峰。
眼见对方如此陶醉,毛海峰喝了几口,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干脆道:“赵中丞是雅人,我是粗人一个,当不起这样的款待,说事吧!”
赵文华回味片刻,才放下茶杯,心中也有些后悔,不该请牛嚼牡丹,正色道:“请阁下来,不外乎是东南局势!”
“五峰船主想要弃暗投明,归顺朝廷,原六省总督张经和浙江巡抚李天宠,都是反对的,现浙江巡抚胡宗宪,则是主张招降。”
“但胡宗宪要做的,是利用你们,将海上其他残余的倭贼剿灭,待得贼人自相残杀,必将折损麾下实力,最终空有官职许诺,也翻不起风浪了。”
“所以阁下才会来京师,希望上达天听,可惜忙活了这么久,还是未有功成……”
毛海峰并不说自己已经拜会过李天师,只是哼了一哼:“赵中丞说的挺对。”
赵文华继续道:“但上达天听又能如何?陛下痛恨倭寇,群臣痛恨倭寇,无论是贼是商,朝廷都容不下的!”
毛海峰冷冷地道:“照这意思,我们是死定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生机是有的,并且一直都有!”
赵文华笑了笑:“可惜你们走错了路子,归顺不是表忠心即可,要在朝堂之中,找到靠山!”
毛海峰瞪大眼睛:“赵中丞是准备为我父子的靠山?”
赵文华微微点头:“正有此意!”
毛海峰站起身来,抱了抱拳:“赵中丞愿意相助,我等感激不尽,但我们父子是买卖人,讲究的是钱货两讫,赵中丞肯帮我们,又要我们做什么?”
赵文华露出笑容:“说得好,你我双方,各取所需,这样才令人放心不是?坐下吧!”
毛海峰坐回椅中,定定地看着他。
赵文华笑容隐去,身体微微前倾,表情严肃地道:“你们手中可有倭寇?若是要为官员定一个勾结倭寇的罪名,能否办到?”
毛海峰有些诧异,想了想道:“倭寇当然是有的,若要定罪的话……何人勾结?”
即便周围无下人,赵文华的声音也下意识压低:“鄢懋卿、罗龙文!”
毛海峰的眼睛猛然瞪大。
他这段时间在京师奔走,自然知道,鄢懋卿是严嵩的干儿子,严党的核心人物,地位仅次于严世蕃,罗龙文则是严世蕃的幕僚,近年来也青云直上。
这两个人通倭?
罪名真要定下,对整个严党可都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问题是眼前的赵文华,不也是严嵩的干儿子,严党的中坚人物么?
毛海峰实在理解不了,直接问道:“赵中丞为何要这么做?”
赵文华摆了摆手:“这你就不必知晓了。”
毛海峰执拗地道:“此言过于骇人听闻,我不得不怀疑,赵中丞有戏耍之意,若毫无原因,恕我不能应承!”
赵文华眼神阴了阴。
换成官员,他是绝对不会说的,但面对这粗鄙的海盗,他倒是没有太大顾虑:“告诉你也无妨,这两人阴狠毒辣,卑鄙无耻,窃夺了我的权位,定以通倭之罪,乃是为民除害,积阴德的好事……”
“原来是抢了你的位置,但也不至于这般内讧吧?”
毛海峰提取出了关键词,依旧瞪着大眼睛,不太敢相信。
赵文华轻咳一声,眼神左右飘忽,接着道:“陛下对于严氏父子已有厌恶之心,所顾虑的唯严氏党羽众多,所谓盛极而衰,这些官员想要继续存续,也该去一去‘严’了!”
毛海峰奇道:“没有‘严’,还谈何严党?岂非树倒猢狲散?”
赵文华心想跟这种粗胚说话真是累,微微挺了挺胸膛:“我会出面的!”
毛海峰傻傻地看着他:“严党倒,赵党立?”
赵文华彻底把话挑明:“若论派系内的资历,本官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也有陛下信任,可稳定朝局。”
毛海峰终于明白了,心中鄙夷,这不就是一头想要趁机上位的白眼狼么?
不过他又不是道德君子,严党内部的龌龊与他何干,只是这件事确实大得很,迟疑着道:“我做不了主,还要请示义父!”
赵文华沉声道:“没有太多时间给你们,朝局瞬息万变,若是你们犹豫,就会错失良机!”
毛海峰道:“我会以最快速度回报,但准备倭寇定罪,都是要时间的……”
赵文华有些不耐:“速速准备吧,另外……此事万万不可外泄!”
毛海峰爽快地道:“请赵中丞放心,就算将此事揭露出去,除了害了你外,也捞不到其他好处,这样害人害己的事情,我们不干!”
赵文华正是这个想法,满意地嗯了一声,摆了摆手:“去吧!”
看着毛海峰厚实的背影消失,赵文华眼神里流露出兴奋之色,踱步片刻,来到房外唤来站得远远的下人:“将郑何两位客人带来。”
不多时,两名官员出现在面前。
一位叫郑泌昌,一位是何茂才。
何茂才是苏州与赵文华结识的,那时陆炳突然失踪,苏州知府为了推诿责任,将何茂才丢出,一起进了五绝洞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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