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
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江边,中间的八抬大轿落下,一位面色白润,衣袍华贵,尽显养尊处优气派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
此人正是赵文华,嘉靖八年进士,初在国学时,严嵩为祭酒,他果断地认了严嵩当义父。
那个时候的严嵩,还没有入嘉靖的眼,升官基本也在南京一系,本身都在卑躬屈膝地讨好夏言,赵文华能在严嵩低谷时投靠,自然比起入阁后再依附要强得多,因此才能在毫无政绩的情况下,任正三品的工部侍郎,巡视东南防倭事宜。
想想同样是进士出身的胡宗宪,又是剿匪、又是平乱,至今还是七品小官,就知道《我的首辅义父》,有多么重要了。
当然,越没有什么,就越渴望什么,赵文华人如其名,文学上的才华不俗,但政事能力不足,入仕以来,自己没立过什么功劳,偏偏还喜欢抢别人的功劳,让这样的人巡视前线,除了坏事外,几乎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朝堂之上,个个人精,很清楚背后的意味。
万岁爷心生不满了,催促张经尽快获得胜利,哪怕不能一劳永逸,至少也要来一场辉煌的大捷,别再小打小闹。
但了解张经脾气的,也都清楚,前线的战略布局,没那么容易改变。
张经任兵部右侍郎时,总督两广军务,镇压瑶民起义有功,后来又平叛九土司及琼州黎民起义,再进兵部尚书。
嘉靖朝北虏南倭十分着名,其实乱的远不止这些,南方的蛮族土司多有反抗,只是明军固然弱到连此时的蒙古和倭贼都拿不下,对付土司还是大多可行的,所以出名程度远不如前两个祸患。
而这几次关键平乱中,张经都是稳扎稳打,老成持重,碰上更难缠的倭寇,当然更不会轻敌冒进,由着后面那些不懂兵的君臣瞎指挥。
明确了核心任务,赵文华临行之前,严党内部也经过了一番讨论。
嘉靖向来政不由己出,这道旨意也是内阁和司礼监下发的,做对了,便认可,做错了,责任永远是下面的,到时候严嵩首当其冲。
毕竟第一任抗倭统帅朱纨,就是严党搞下去的,如果再把第二任张经拿下,万一东南倭寇真的一发不可收拾,那万岁爷的板子,绝对朝着他们打下来。
不用说,严嵩最终又是听那位鬼才儿子的,而关起门来,小阁老说的也很直接,在战局还没到万分紧要之前,必须顺着万岁爷的心意,有些事情严党不做,又有谁来做呢?
赵文华得了准信,此时来到堤边站定,江风拂面,想到自己奉旨抢功,回去后指不定就是六部尚书了,不禁升腾起一股火热。
他在这边畅想美好的未来,身后又有落轿声响起,很快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位道士走了过来:“赵侍郎!”
赵文华收敛笑容,拱手道:“郭高士!王高士!祭海大典,就要拜托两位高人了!”
郭弘经,王永宁,正是神霄天师陶仲文的弟子,被敕封为“高士”,平日里也是出入权贵府邸,地位尊崇,此时齐声应道:“贫道定尽全力!”
除了严嵩试丹试得有些辛苦,由衷地希望嘉靖别老在陶仲文的传授下,信心满满地炼丹了,双方一个在世俗,一个在道门,交集很少,互不得罪。
此时打个招呼,也就过去了,走个过场,互不干涉。
后续的工作,郭弘经和王永宁还要留在钱塘江边上,准备祭典的具体流程,赵文华则重新钻回轿子里,朝着杭州城内而去。
来到早已准备好的府邸,入了堂内,七八名婢女上前捶背揉腿,香风环绕,这位享福惯了的干儿子舒了口气,漫不经心地道:“去看看拜帖!”
管家领命,开始清点拜帖,重点自然是随着帖子奉上的礼单。
要拜会严党,不奉上长长的礼单,那就等着被清算,这是朝野的共识。
听着一个个消息灵通的当地富绅奉上的礼品,赵文华颇为满意,但听了一遍后,却奇道:“没有胡宗宪的拜帖?”
管家重新点了一遍,低声道:“没有。”
赵文华面色沉下:“真不懂事!”
他的首辅义父都已经夸赞了一句,这位有功不得升迁的七品小官,还不得屁颠颠地巴结上来?
严党也看重有能力的官员,胡宗宪只是其一,论重要性并不起眼,若不是此次巡视东南,浙江又是抗倭的第一线,他都懒得关注。
没想到如此通天的阶梯摆在面前,居然还有人敢怠慢,简直不知所谓!
赵文华心中将胡宗宪的仕途判了死刑,又询问道:“含章啊,近来此地有没有什么大事?”
这个不是问随行的管家,而是不久前投靠严党的一位幕僚,名罗龙文,字含章。
此人本是制墨的行家,家资丰厚,死乞白赖地靠上严党,还真得了严世蕃青睐,此次随行。
罗龙文本就是安徽人,早先一步来了杭州,置办府宅,探明消息,此时眼珠转了转道:“禀告侍郎,杭州城内前几日倒是有一件大事,那位上缴了五十个真倭人头的陶隐,又杀了百名真倭,交到县衙,引发轰动。”
赵文华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照这么说,他一个人的赏银,有三万两?”
罗龙文作为富商,都为这赚钱速度感到眼红,故意道:“当真是一夜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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