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銮仪卫高声下令鸣鞭, 近丈长的净鞭清脆地响了三声,百官便按序鱼贯进入了太和殿, 按着官阶高低规规矩矩地分列在两旁, 朝堂之上只余一片宁静肃穆。
除了第一回有了上朝的资格,兴致勃勃地来这大朝会上玩儿过一趟, 胤祺就再也没来过这种几乎没什么有用的内容,不过是为了大家伙儿到齐点个卯站一天的礼仪性朝会。只是这一回实在是有正事,又恰是他主持的案子, 于情于理都不得不来上这么一趟,他与胤禛两个又已是亲王衔加身,还不得不站在最前头, 趁机打瞌睡更是想都别想, 只能规规矩矩地等着冗长的朝礼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不知道高士奇究竟是怎么跟皇阿玛说的,例行的奏报里居然当真略过了各省学政汇报乡试结果这一项。眼见着诸位千里迢迢赶过来, 精心准备了奏折, 甚至连嗓子都已经清好了的学政大人茫然又怨念地瞪向梁九功,胤祺却也没来由的生出了浓浓的心虚, 正打算往后不着痕迹地退上半寸, 却忽然听见四哥压低了的轻唤声。下意识抬起头, 才发觉已到了自个儿汇报工作的时候了。
“禀皇阿玛, 儿臣此番受任科场巡考,于山东乡试舞弊一案有本启奏。”
反应过来已到了自个儿上场的时候, 胤祺也忙收了多余的心思, 快步出班俯身禀了一句。要说高士奇的折子确实写得文笔精到条理清晰, 只是为了凑足场面,又塞进去了不少发人深省的深刻剖析,从考生、文教、吏治等多个角度极细致地论述了舞弊的危害,叫当年议论文都凑不够八百字的前理科学霸只觉着实在汗颜不已,在心里头暗暗打算着回去给高大人包一个红包,好歹也算是写这一份折子的稿费了。
不愧是常年拟折子的老手,高士奇的篇幅估计得极准,一份洋洋洒洒的长折子逐字逐句念下来,果然足念了两刻钟出头才堪堪停下。胤祺收了折子,命下头将所拘山东省学政等一应参与舞弊的学官和专做这“科举生意”的郎三等人押上了殿,又俯身朗声道:“皇阿玛,人才乃一国之本,科举更是选官正道。这些人以官、商勾结,将科举考题、举人名额为奇货明码标价售卖,按律已当处斩。又因其罪行实在太过昭著,故押回京中,于朝议特审重判。”
这已是个铁板钉钉了的案子,人赃并获、证据齐全,被拎出来不过是为了震慑朝臣的,就算是再不长脑子的官员,也决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什么反话。听着朝中众口一词的激愤讨伐声,康熙的目光在低着头的八阿哥身上略停了一瞬,便又转向一旁脸色涨得通红的十阿哥:“老十,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望着这个打小儿脑子就不大灵光的儿子,康熙心中却也是七分恼怒三分无奈,对这一场舞弊案的愤怒倒还在其次,更多的却是对这个儿子的不忍与恨铁不成钢——老八这回做得确实太过了些,他定然要亲自敲打警醒一番,可这个老十居然也就这么半点儿不知道怀疑地全盘相信,死心塌地地为着人家卖命,可也实在是太不争气了些。
“回皇阿玛,一人做事一人当,儿子做错了事儿就认错,没什么话可说的。”
像是正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似的,十阿哥硬邦邦地应了一句,出班磕了个头,又跪在地上接着道:“儿子一时迷了心窍,卖了考题跟榜额,是儿子的不对。可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儿子一个人布置的,学政是我家世代包衣,郎三是钮钴禄一族的旁系,明眼人一打眼儿也就该看出门道来了,用不着再跟旁人费劲儿地扯上关系。”
望着这个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死心塌地护着老八的儿子,康熙只觉着胸中却也腾起了一股子的无名火气,一时竟是被气得哭笑不得:“你这个憨货,何时才能长点儿脑子!说是没话说,朕看着却分明是有话说得很……既然你果真是这么想的,朕也就遂了你的意——将十阿哥革去贝子一衔,交由刑部打上五十板子,押到宗人府好好给朕反省反省!”
朝上一时一片寂静,朝臣们面面相觑,一时竟也闹不清该不该求情——毕竟十阿哥这次的祸明显闯得太大了些,本就没有半分开脱的余地,人家自个儿又承认得痛快。再怎么也是刚慷慨陈词完那些舞弊官员的罪大恶极的,要是这就又替十阿哥说话,又岂非是自个儿抽自个儿的脸……
胤俄梗在地上不说话,心里头却还是隐隐有些发虚。这惩罚比他想得要重了不少,可也没重到不能忍耐的地步,他有心想要辩解几句,却又担心对八哥下头的计划有什么不利。下意识就回头看了八阿哥一眼,却见那人正垂了眸静默肃立,竟是连半个视线都没给他,胸中忽然腾起些莫名的委屈,咬着牙一头磕在地上:“儿臣无话可说,皇阿玛愿意怎么罚,就怎么罚儿子吧!”
在这金銮殿的龙椅之上,大堂里的人做了什么动作都一览无余,康熙自然也发现了这个儿子的小动作。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着仿佛当真站得毫不关己的八阿哥,心里头的寒意却也愈发深重了几分,竟是忍不住微沉了声音开口道:“胤禩,老十无话可说,你也无话可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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