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大柱今日穿了身宝蓝箭袖长袍,面上神采奕奕,怀中抱着只系着红绸的雁,跟随长辈大步跨进院中。
衡玉带着翠槐,早早便等在了前厅。
少女坐得笔直端正,慢悠悠地吃着茶。
翠槐见自家姑娘将以往的恣意模样收了个干干净净,不由笑道:“姑娘突然这般正经,倒果真有两分做长辈的气势了。”
“那是,既是办正经事,装也要装得正经些嘛。”衡玉将茶盏放下,双腿蹬直,伸了个懒腰:“怎还不来,我端得腰背都疼了。”
程平隐听得脚步声入耳,面无表情提醒道:“人就要到了。”
衡玉便连忙整理衣袖,端正姿态。
程平看得眼角微抽。
蒋媒官人未踏入厅内笑声先至:“我等来迟,叫主人家久等了!”
迟自然是不迟的,客气的场面话罢了。
衡玉含笑起身相迎,同进了厅内的蒙家人见礼寒暄了一番,便请了众人落座。
片刻,又有人至,却是印海。
“印副将怎过来了?”衡玉问话间,下意识地往厅外看了一眼。
印海将她的细微动作看在眼里,面上笑意愈浓,解释道:“将军说了,今日纳彩之礼,他身为半个媒人按说也该到的,只是近日公务繁多,实在抽身不得,便只能差我前来,还请诸位勿要见怪才好。”
“侯爷实在太客气了……”
“侯爷有心了。”
蒙家父母有些惶恐地笑着说道。
衡玉了然点头。
这种小事,他本也不至于亲自前来的。
不来也是好事,到底带毒在身,于人前还要小心伪装,实在辛苦。
可她明知这些,方才却为何还乍有一丝莫名的期待之感呢?
随着印海也落座下来,蒋媒官将谈话引入了正题。
所谓纳彩,不外乎是双方家中初步了解的过程,纵然衡玉早已将蒙家祖宗十八代都已摸透,流程却不可少。
待将该谈的都谈罢,一道豆青色的身影捧着朱漆托盘走进了厅中。
“吉——”
蒙大柱刚要喊出声,就被自家爹踢了下小腿。
少年忙收敛神情,提醒自己,规矩,要守规矩……
第一日登门,万不可显得随意轻浮才好。
吉吉将一只青花瓷碗放到蒙家人中间的小几上,福身行礼罢,便退到了衡玉身后。
“吉吉姑娘祖籍在闽南之地,此乃当地的风俗习惯。”蒋媒官笑着看向蒙家人:“这蛋可是有讲究的,名为月老蛋……”
蒙大柱立即会意。
蒋媒官此前说过的,相看过程中,姑娘家会上前奉上一碗熟蛋,一表手巧贤惠,二为双方相看。
而若男方家中对姑娘满意,便将月老蛋吃下,反之则不去动碗筷。
思及此,少年连忙将碗端起,拿起筷子便将三只鸡蛋前后全都塞进了嘴里。
不忘称赞道:“……好吃!”
蒙父又一脚悄悄踹了过去。
这臭小子,怕是将来时交待的都忘了!
就不能矜持一点!
且竟然全吃了,都不给他留一个!
“看来令郎这实是满意极了呀。”蒋媒官在旁合不拢嘴地道。
对上少年满是晶亮笑意的眼睛,再看他那撑得鼓鼓的脸颊,吉吉不禁也抿嘴笑了。
气氛融洽愉悦。
“……待咱们交换罢庚帖,合了八字,便可将下聘之事提上议程了。”蒋媒官笑着道:“纳征过罢大礼,再将婚期定下。记得多选几个好日子,回头好送来挑上一挑。”
蒙家人连连笑着应下。
吉吉和大柱悄悄交换着眼神,听着长辈们的安排,皆红了脸。
衡玉看在眼中,眼底忽而有些感触。
一切议定后,蒙家人起身施礼告辞而去。
印海跟着出了前厅,于前院廊下和蒙父寒暄了一番。
“还请印副将替我家中人等多谢侯爷……为了我儿大柱之事,侯爷实在费心了。”
“我定会转达……如此便等着喝大柱的喜酒了!”
“一定一定,到时还请印副将定要赏面才行!”
二人拱手作别,目送蒙家人走远了些之后,印海适才提步走出长廊。
此时,一名随他前来的下属上前道:“将军,方才有女使来传话,说是吉画师请将军去前面暖阁一叙。”
吉画师?
是有事要交待他么?
印海未想太多,朝着下属所指的方向便去了。
这座宅院虽精致,却不算大,布局也与寻常宅院无异,印海很快便找到了暖阁所在,远远只见一名看着眼生的女使守在外面。
“印副将里面请。”女使低着头行礼。
印海此时已略觉得有些不太对,但见就在眼前,到底也不是别处,遂抬脚走了进去。
“印海!”
一道紫色身影兔子般欢快地朝他扑来。
印海瞳孔一缩,断没料到会在此地见到克星,当即就要溜之大吉,然而身后却传来门从外面被锁上的声音。
他只得无奈叹气。
“裴姑娘……”
“想找你说说话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少女双手合十在面前拜佛般晃了晃,央求着道:“就说一会儿!”
印海抬眼望向房梁。
裴无双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大约是我出门忘记看黄历的日子。”
“你真忘了啊……”裴无双也不失落:“是你救下我满一千两百天的日子!你说是不是很值得庆贺?”
“……”印海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原来他已受难足足一千两百日了。
见他软硬不进,裴无双不由叹了口气:“你不是常说诸事讲究缘法么,你救过我性命,这还不算缘法吗?我究竟哪里不好,叫你这般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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