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画师,蒙校尉送了一只会说话的鹩哥,您看是挂哪儿?”
“吉画师,蒙校尉又来送东西了……”
如此不知是第多少次,衡玉坐在书房里,扶了扶额。
而此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衡玉抬头,眼神复杂地看向笼子里那只说话的鹩哥——它……竟还是个主婚鸟么?
蒙家倒果真是将诚意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之上了……
处处投她这个纨绔的所好不提,竟连只鸟儿都是特意调教过的。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拿出去拿出去。”衡玉朝翠槐吩咐道。
“是。”女使翠槐忍着笑,上前提过鸟笼。
衡玉也自书案后起身,出了书房想要透口气,行至廊下之际,恰见外出采买的吉吉刚回来,而帮她拎着东西将她送回来的少年正是蒙大柱——
少年身形高大威武,面对面前的女孩子时,却像只温厚忠顺的大狗,萦绕在二人之间的那份不同,便是隔得甚远也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
衡玉探着头瞧了一会儿,有些丧气般自语道:“竟横竖瞧不出什么不足来……”
“合着你专门挑人家的刺儿呢!”
身后忽然传来蒋媒官的声音,衡玉头也没回地道:“谁家嫁女儿不是如此?”
“是是是,相看女婿这种事,是得慎重的!”蒋媒官来到她面前,将一本册子塞给她:“你要的东西——蒙家上上下下,往上数五代的底细背景,可都在这儿了!就差将人家的祖坟都挖开瞧瞧了!”
“这缺德话可是您说的,做噩梦也是由您来做……”衡玉接过,就翻看起来。
这些所能够查实到的,是她拿来权衡这门亲事的条件之一。
至于第二个顾虑,或许很快也能有答案了。
院门处,蒙大柱目送着吉吉进了院子之后,适才离去。
离了侯府回到家中,便立刻被家人团团围住,于前堂内询问今日战况进展如何。
望着一张张满含希冀的脸庞,少年只觉压力甚大,却也只能如实摇头。
一阵叹气声起。
“不然去求菩萨帮帮忙?”蒙父忽然提议道。
单氏:“还用你说?近来我可是早晚都要去佛堂上香的!”
“我说的那是萧侯爷!”
“对啊……我怎没想到!”单氏恍然,连忙催着儿子去请神仙相助。
大柱应下,忙不迭去了。
而少年前脚上马离去,后脚便有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匆匆回到了蒙家。
来送账册的商铺伙计在前院遇到了这道身影。
“姑娘当真找回来了?!”程平一把抓住伙计,定声问道。
“那还有假?”伙计被抓得手臂都疼了,却还是笑着的:“姑娘这会儿同大娘子都在前堂呢,平叔去见见就知道了!”
程平立即奔去了前堂。
堂内温大娘子和单氏正说着话,佳鸢坐在一旁正逗着膝盖上的小黄狗,蒙父自椅中起身正要往铺子里去,一抬眼就看到了来人。
“程大哥回来了!”
程平没应声,在堂门外停下脚步,神情一时有些紧绷地看着堂内。
堂中抱着小黄狗的佳鸢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四目相对一瞬,程平眼神一颤,几乎登时红了眼眶。
“像……”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动了动,却是笑着道:“……像蒙大哥。”
且既是大娘子亲自认过的,那便不可能会有错!
“鸢姐儿,这便是你平叔,同你说过的!”蒙父笑着朝侄女招手:“快来见见!”
温大娘子也笑着点头。
佳鸢赶忙将狗崽放下起身,朝迟迟走进来的程平屈膝福身,有些不甚好意思、却也很诚挚地喊了声“平叔”。
她听阿娘叔婶说过的——她丢了多少年,这位平叔便找了她多少年。
对于这样一个人,纵然此番于她而言像是头一次见面,却也叫她没办法不动容感激。
“好……”程平好一会儿才得以点了点头,哑声道:“鸢姐儿……回来了就好。”
再多的话便没有了。
整整二十年的寻找,肩上负着的种种艰难挣扎,绝望茫然,这一刻皆随着这句话被卸下了。
次日晨早,程平随着温大娘子母女二人,一同去了蒙洛坟前祭奠。
祭奠罢,母女二人留了程平单独在墓前待了片刻。
这是二十年来,程平第一次前来祭奠。
“鸢姐儿回家了……”
程平无甚仪态地坐在坟前,手里抓着只酒坛,低哑的声音里有些轻松,有些茫然:“我也该走了。”
“当初本是送你回家,倒没想到这一呆便是大半辈子……”
“此番我外出,竟偶然发现了疑似他们在营洲附近暗中活动的痕迹,二十多年了,他们竟还在吗……”
“如此我更该走了。”
“至于去哪里……”程平灌了口酒,杂乱的胡须上也沾了酒水,“且走且看吧。”
言毕,起得身来,袍子上沾满了泥土草屑也不理会。
要去向大娘子辞行了。
而辞行之后,他还要去见一个人,履行自己的承诺。
……
午后暖阳下,院中秋千旁,少女靠在一把摇椅内看书,膝上覆着条软毯,杏色衣裙下藕色绣鞋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着。
少女姿态放松随意,精致眉眼间亦有几分在女子身上少见的风流之姿,院中女使纵是日日得见,此时也忍不住想要再多看几眼,福身之际,声音也愈发柔和地道:“吉画师,蒙校尉家中的一位旧仆名唤程平的,想要见您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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