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广济仓便是充当这样的角色。
每年各府县收成之时,除了当地衙门会截留一些粮食充盈常平仓外,广济仓也会截留一部分,剩余的粮食才会转运上京。
储备在粮仓的这些粮食是常年不动的,每年都是新粮下了换旧粮。
粮食这东西经不起放,所以各地都有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找个粮价合适的时候,将那些放了两年以上的陈粮卖出去,换上同等数额的新粮。
世人都喜金银之物,谁也不能免俗,白花花的粮食放在那,眼睁睁看着放成陈粮,市价立马跌了一半不止,免不了就有人动心思。
明明当年的新粮就可以买一个很好的价钱,为何要等它放陈了,再折价去卖?
于是这粮仓中的粮便被人动了。
起先只是从中捞个差价,后来是捞着捞着就忘了,粮仓的粮越来越少,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
若是换成平时,自然没事,反正寅吃卯粮都习惯了,若是朝廷有人下来查,他们提前就会得到消息,补齐也就罢了,可谁曾想今年竟碰上了旱灾。
其实去年河南便旱了一次,只是情况不严重,也没到朝廷派人下来赈灾的地步。本想着今年会是个风调雨顺的年成,谁曾想又旱了。
灾情严重后,朝廷下命放粮赈灾,地方上命令倒是收到了,却没几个地方能拿出粮食赈灾。
对着朝廷说是赈了,可惜粮食不够,其实私底下根本没放粮。有的即使放了,数量也极少,这也是这次灾民会有如此之多,甚至闹到京师重地的主要原因。
地方的常平仓且就不提,广济仓首先就跑不掉,不过灾情严重也不是没好处,这么混乱的局面,怎么放粮放了多少粮,还不是下面这些官员说了算。
可这些人万万没想到,钦差怎么就突然杀到了广济仓。
明明他们收到的消息是,这大队人马还在其他府县。
就不提北直隶的那些地方官了,他们看待钦差宛如看到瘟神。可河南当地的地方官看见薛庭儴,却像看到了财神爷爷。
劫大户好啊,把大户都劫了,赈灾事情一罢,他们也能浑水摸鱼做个糊涂账。
万万没想到人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也因此才会有魏大勇临危受命,行那暗夜杀人之事。
……
魏大勇在锦衣卫的手段下,将一切事情抖了个干干净净。
陶黑牛恨得是咬牙切齿,连素来沉稳从容的韦云杰,也是眼中冷芒频频闪烁,唯独薛庭儴一点也不惊奇。
在那梦里,作为一众贪官污吏的最上层人物,薛庭儴虽是不贪,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下面人贪。
他们怎么贪,用什么手段贪,他都是心知肚明,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想做人上人,其下必然有各式各样的附庸之辈,这些人有好有坏,可对上位者来说没什么区别,水至清则无鱼。
再说了,时下大抵也没有官员不贪,端看贪多贪少。
魏大勇上面那个人就是布政使司参议武胥,也是河南督粮道总粮官。
至于其上还有没有人与之沆瀣一气,抑或是同流合污,连魏大勇也说不清楚。他的官衔太低,根本不知道上面的事情。
东方已露出鱼肚白,竟是天快亮了,可事情俨然没有过去。
*
彻夜未眠的不光薛庭儴等人,还有参议武胥。
就在魏大勇行事之时,他的府中聚集了不少人。
都是难掩焦躁,却又故作轻松,一直到已至深夜,都有些熬不下去了,这些人才各自归家,只有武胥还继续守着。
眼见东方微白,武胥有些忍不住了,找来心腹随从前去广济仓问话。而与此同时,大量灾民渐渐往开封府城靠近。
“大家都再坚持坚持,钦差大人已经去给我们找粮了,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能有饭吃了。”
“马上就到了开封,钦差大人就在开封。”
开封近郊,一队队一群群的灾民,宛如潮水一般,缓缓前进。
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巡抚衙门,乃至都指挥使司,都设在开封府,这批灾民靠近自然被其内的官员获知,引来阵阵震动。
“去,让人拦住这些人。”巡抚衙门里,汇聚一堂,布政使姜志毅气急败坏道。
“大人,这么多人让谁去?”
姜志毅看向都指挥使卫义涛,卫义涛没接茬。
“卫指挥使。”
卫义涛站了起来,道:“你们继续,本官指挥所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卫指挥使!”
“行了,他即不愿蹚这趟浑水,你何必强人所难。”按察使吕延寿道。
“不过是一群灾民,先让下面衙役去拦着,犯不着动用卫所的人,现在最重要就是广济仓那边的情形到底如何了。”
“我这就再派人前去询问。”
……
广济仓内,招儿连夜赶至,气儿都来不起喘一口,就带着身边两个丫鬟忙上了。
如今她身边的丫鬟个个会盘账,这是最基础的必备。
不光是她和两个丫鬟,还有薛庭儴。
四人搭着手,将广济仓近几年的账目盘了一下。
不得不说这些官员们,论贪墨,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可惜做账的功夫不成,账目做得是错漏百出。大抵也是不怕人查,抑或是图省事,很多账目不清。
为此,几人只能往前追溯,才能大致算出广济仓一年到底能收入多少粮,又往出放出了多少粮,还有这次又赈了多少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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